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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回 黃鳳仙扮觀世音 黃鳳仙戰三大仙(2)


  卻說金角大仙撈翻了張狼牙,撮進洞裡。三個大仙仔細看一看時,盡好怕人也!怎麼怕人?張狼牙本等是生得面如鍋底,須似鋼錐。卻又被法水所迷,昏昏沉沉,不省人事,像個呆子一般,睡在地下。銀角大仙說道:「師兄,這個人好個軟綿團兒。」金角大仙道:「你只曉得軟綿團兒,你哪裡曉得此人性極剛強,萬死不折。只為我的法水所迷,故此動彈不得。待我叫他醒來,你看看。」道猶未了,又是一口法水。張狼牙恰像個睡夢裡面醒將過來。及至睜開兩隻眼,只見是三個道士坐在上面,一干毛頭毛腦的番兵站在兩旁。張狼牙欲待掙扎起來,渾身上下都是些繩穿索捆,肚子裡急不過,大叫一聲:「好大膽的道士也,你敢綁著我在這裡麼?快拿刀來殺了我就罷,少待遲延,我就崩斷了這些繩索,教你寸草不留。」

  張狼牙這一場狠叫,金角大仙也有些懼怯。卻又笑了一笑兒,說道:「你不要這等急性。我還有個安樂窩,請你去坐一坐,嘗些安樂的滋味,你才認得我來!」張狼牙又惱起來,罵說道:「哪個認得你這等一個毛道士,尖嘴刮鼻,假充太乙,做醮念經,過如主乞。」金角大仙說道:「這斯死在頭上還不省得,還在哂嘴哩!左右的把他送到新潮音洞裡去,待明日多拿幾個,一起開刀。」果真的一夥番兵把個張狼牙送在洞裡。只見到了裡面,陰雲慘慘,黑霧濛濛,無明無夜,不見些天日。一會兒,那一夥番兵各自散了。張狼牙心上一想,猛然間怒從心上起,惡向膽邊生,就盡著平生的蠻力氣,狠是手腳一蹬,毛髮一豎,吆喝一聲,身上的繩索,就是刀斬斧斷的一般,齊齊的斷了。張狼牙好似鼇魚脫卻金鉤釣,擺尾搖頭任兒游,一徑跑下山來了。

  跑到寶船之上,拜見元帥,把前後的事故細說一遍。元帥道:「是個甚麼洞?」張狼牙道:「外面像是一個神座兒,轉到裡面就不見天地,不見日月星三光,離地獄門也只隔得一張紙的樣子。」王明道:「那洞外面可有個甚麼台基兒麼?」張狼牙道:「像是個新砌的台基兒。」王明道:「敢就是我們昨日弄喧的去所哩!」張柏道:「是了!是了!他們口口聲聲說道新潮音洞裡。」王明道:「若只是送在那裡,還好處得。」元帥道:「怎麼好處得?」王明道:「只消小的跑進去就取將來,卻不好處得?」元帥道:「將計就計,在你們做個將官的身上。」王明道:「我們都曉得哩!」

  到了明日,那三個大仙領了一干番兵,又是一擁而來,又是一字兒擺開,高叫道:「南朝再有哪個好漢敢來與我交鋒麼?」道猶未了,南陣上鼓響三通,吶一聲喊,早已閃出一員大將,一騎馬,一把月牙鏟,飛舞而來,原來是遊擊將軍雷應春。未及臨陣之時,又是三通鼓響,喊上一聲,早已又閃出一員大將來,一騎馬,一杆丈八神槍,飛舞而來,原來是應襲公子王良。未及臨陣之時,又是三通鼓響,喊上一聲,早已又閃出一員大將來,一騎馬,一杆滾龍槍,飛奔而來,原來是武狀元唐英。未及臨陣之時,又是三通鼓響,喊上一聲,早已閃出一員女將,一騎馬,一張兩面刀,飛舞而來,原來是金紫夫夫黃鳳仙。四員大將四騎馬,四樣兵器,各逞其能,一齊吆喝道:「你這些妖道們,快來受死!」金角大仙道:「這叫我來受死麼?只怕你們死在頭上。你不信之時,你看昨日那個黑臉鬼,有個樣子了。」黃鳳仙說道:「昨日他們為你邪術所誤,你今日再敢來張開個毛嘴,噴出個臊水來麼?」金角大仙說道:「我就噴出來,你待如何?」黃鳳仙道:「你噴出來試一試兒看著。」金角大仙果然就是一口水來,也指望昨日的樣子,擋著他骨軟筋酥。

  哪曉得黃鳳仙不慌不忙,取出一幅了事布兒,名字叫做月月紅。拿起來馬前一卷,那口水只當得洋子江裡撒泡尿,不曾看見!金角大仙看見這口法水不靈,連忙的把個金絲犬加一鞭。那畜生好不施設哩,口裡就噴出一道青煙,尾巴頭就撒出一路紅火,急走如飛,竟奔到黃鳳仙臉上。黃鳳仙不慌不忙,取出一根紮頭繩兒,名字叫做錦纏頭,拿起來照前一晃,實時把個金絲犬纏住了四隻蹄爪兒,撲的一聲響,跌一個轂碌。那畜生跌一跌不至緊,卻早已把個金角大仙跌將下來,賣了個破綻。黃鳳仙的兩面刀其快如飛,照道他的頸脖子上,已自擂了一刀。金角大仙好苦也,一段是頭,一段是身子,喜得這個大仙到底有三分鬼畫符,黃鳳仙去撈他的頭,只見那兩眼珠子撐上兩撐,一張口呷上兩呷,一個頭猛空裡一飛,飛上在半天之上,悠悠蕩蕩,從從容容,如飛鳥盤旋之狀。黃鳳仙又去撈他的身子,那身子也又作怪哩,一跳跳將起來,跳在山崗頭上。一會兒,一個頭掉將下來,鬥著個頸脖子上,半點不差,黃鳳仙罵說道:「好毛道士!你要賣弄麼?」

  道猶未了,銀角大仙馳驟而來,手裡拿著個如意鉤,照頭一摜。黃鳳仙擋他一刀,兩下裡撞得咭玎咭玎一聲響。黃鳳仙道:「你還要來,你的頭可斷得這一會麼?」銀角大仙道:「胡講!甚麼人敢斷我的頭來?」一邊講話,一邊撇起個如意鉤,撇在半空雲裡,喝聲道:「變!」那個鉤果真的一變十,十變百,即時間變做了一百口飛刀,唰唰的響,飛將下來。黃鳳仙看見,說道:「你還自稱為大仙哩!你哪裡真是個大仙?所行之事,都是些妖邪術法,敢到我老娘的眼前吊甚麼喉!」不慌不忙,腳底下解下兩隻腳帶來,名字叫做夜夜雙。拿起來上三下四,左五右六,舞得就像個雪花蓋頂一般,連人連馬,那裡再看見些蹤影兒罷?那一百口飛刀,撞著的只是一響,一會兒都掉在地上,還是一個如意鉤。

  銀角大仙看見解了他的術法,心上盡有些吃驚,說道:「這等一個女將,盡有些學問,不可小覷於他。」卻又掣過個如意鉤來,望空一撇,撇在半天之上,喝聲道:「變!」那個鉤一變,就變做一扇大磨盤,懸在半天雲裡,左磨右磨,磨來磨去,一下子掉將下來,竟壓到黃鳳仙的頂門骨上。黃鳳仙看見,罵說道:「好妖道,偏你有這許多的變化,偏我就不會變化麼?」不慌不忙,頭上取下一幅烏綾帕兒,名字叫做個劈頭抓。拿起來望地上一甩,也喝聲道:「變!」這個「變」,卻不是小可的,變就變做一座峭壁高山,拄天拄地的攔在陣前。你想一扇磨盤會打得個山透哩?輕輕的掉在山上,只當得個對江過告訴風罷了!銀角大仙沒奈何,只得收回個如意鉤去,意思還要變幾變兒。卻不奈這個山拄在面前何,兼且落日西沉,昏鴉逐隊,天昏地黑,不辨東西。假饒你會變,也是個臘梨變花枝,變不出個甚麼好的來,只得各自收兵而散。

  回到洞裡,銀角大仙大怒,說道:「枉了我們六尺之軀,反不奈一個女人何?」金角大仙說道:「你的如意鉤千變萬化,怎麼不奈他何?」銀角大仙說道:「都是你輸了頭陣與他,故此到底不利市。」金角大仙說道:「你們腳本等不齊,只埋怨我的頭不齊哩。」鹿皮大仙說道:「當場不戰,背後興兵,這都是枉然的。到明日之時,二位師兄都請坐下,待貧弟去拿他過來,監他到安樂窩裡,泄了二位師兄之忿罷!銀角大仙道:「師弟哩!過頭飯兒難吃,過頭話兒難講也。難道你就拿得他來?」鹿皮大仙道:「貧弟若拿他不來,我就把這個六陽首級送了師兄罷!」銀角大仙說道:「既如此,但是師弟拿得那個女將來,貧兄就把這個六陽首級送了師弟罷!都憑著大師兄做個證明功德。」

  到了明日,南陣上這些將軍先去擺下了陣勢,只在牢等那三個大仙。鹿皮大仙騎了只雙飛福祿,飛舞而來,威風凜凜,怒氣衝衝,高叫道:「南朝那個潑婦,你還敢出來麼?」黃鳳仙喝聲道:「我兒哩!你叫我老娘做甚麼?」鹿皮大仙說道:「你這潑賤婢,你那裡識得我仙家的妙用。我饒了你這一刀之苦,你不如早早的下馬受降麼!」黃鳳仙大怒,罵道:「這誅斬不盡的賊道!你不過是番國裡一個妖人,怎比得我們天朝的上將。你敢開大口,說大話。我今日與你定個雌雄,拼個死活,你才認得我老娘來!」道猶未了,把手一招,南陣上飛出三員大將來:一個雷遊擊,一騎馬,一把月牙鏟;一個王應襲,一騎馬,一杆丈八神槍;一個唐狀元,一騎馬,一杆滾龍槍。況兼黃鳳仙一口兩面刀,一個人當兩個,四面八方,一齊殺向前去。圈圈轉就殺做一個走馬燈兒的樣子,把個鹿皮大仙裹在中間。

  鹿皮大仙也沒有了主意,怎麼沒有了主意?欲待廝殺,這些人勢頭來得凶,施展個手段不出,欲待吹葫蘆,急忙裡吹不及,故此就沒有了主意。因是蕩了主意,急忙的把個雙飛福祿加上一鞭,那福祿盡解得人的意思,一躍而起。剛起得一丈來高,黃鳳仙手裡取出一個錦纏頭來,照著它一摜。那錦纏頭原是個黏惹不得的,黏著就要剝番皮,惹著就要爛塊肉。饒你是甚麼搖天撼地的好漢,不得個乾淨脫身。莫說只是那個福祿,雖然通靈,到底是個畜生班輩。一個錦纏頭一摜,早已跌翻下來。黃鳳仙一肚子的怒氣正沒處去伸,抓過個福祿,就擂一刀。一刀擂下一個頭來,原來就是山上一野鹿,假充做個福祿,哪裡是真的?

  黃鳳仙越發識破了這個鹿皮大仙,高叫道:「你們都要抖擻精神,生擒這個妖道。要曉得他純是些邪術,只看這個野鹿便見明白。」眾人聽知黃鳳仙這一篇之詞,委果是雄了一個心,壯了一個膽,一片的擂鼓,一片的吆喝,搖旗的搖旗,吹哨的吹哨,好不英勇也!這正是先聲足以奪人之氣,怕他甚麼鹿皮大仙!鹿皮大仙起在雲裡,無計可施。剛要取出葫蘆來,黃鳳仙早就看見了,高叫道:「那賊道又在那裡要弄喧,要吹甚麼葫蘆哩!」實時吩咐,鳥銃、過天星雨點一般的打上去。原來鹿皮大仙不是真仙,只是些術法兒做得玄妙,卻又怕人瞧破他。因為黃鳳仙瞧破了,故此葫蘆就吹不起,又且鳥銃、流星一干火藥逼得慌,愈加吹不出。左不是,右不是,不覺得又是紅日西沉,天昏地黑,只得各自散陣。

  黃鳳仙連日兩陣,兩陣俱贏。回兵之時,元帥大喜,說道:「著意栽花花不發,無心插柳柳成蔭。誰想女兒國得這等一個女將,今日得他這等大功勞。」實時吩咐紀錄司紀黃鳳仙之功。黃鳳仙道:「三位將軍之功,末將不敢冒認。」元帥道:「既如此,連那三個將軍一齊紀功。」那三位將軍又說道:「妖道尚在,末將們不敢言功。」元帥越發大喜,說道:「克敵之功,讓功之美,這四個將軍俱得之矣!實時吩咐安排筵宴,諸將慶功。到了明日,天尚未明,南陣上照舊是雷遊擊、王應襲、唐狀元、黃鳳仙,各領了各人軍馬,擺成陣勢。唐狀元道:「今日又不知是哪一個賊道出來?」黃鳳仙道:「一定還是鹿皮大仙。」唐狀元道:「怎見得?」黃鳳仙道:「他昨日一籌不曾展得,他豈肯服輸?一定今日還是他來。」道猶未了,山崗上一個道士騎著一匹白馬,飛一般奔下來,高叫道:「我夜來吃了你的苦,教你今日也吃我一場苦也!」道猶未了,一手拿出一個葫蘆來,信口一吹。

  畢竟不知這一吹還是些甚麼術法?還有些甚麼厲害?還是贏還是輸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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