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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回 張天師活捉神姑 王神姑七十二變(1)


  詩曰:

  淨業初中日,浮生大小年。
  無人本無我,非後亦非前。
  簫鼓旁喧地,龍蛇直映天。
  法門摧棟宇,覺海破舟船。
  書鎮秦王餉,經文宋國傳。
  聲華周百億,風烈破三千。
  出沒青園寺,桑滄紫陌田。
  不須高慧眼,自有一燈燃。

  卻說國師看了首級,說道:「阿彌陀佛!這個首級不是真的。」王爺道:「怎見得不是真的?」國師道:「要見他一個真假,有何難處!」叫過徒孫雲谷來:「將我的缽盂取上一杯兒的無根水,拿來與我。」雲穀不敢怠慢,接了缽盂,取了無根水,遞與國師。國師接過水來,把個指甲挑了一指甲水,彈在王神姑的首級上,只見那顆首級哪裡是個活人生成的?原來是棵楊木雕成的。就是這二位元帥和那一干大小將官,嚇得抖衣而戰,話不出聲。張千戶大驚,說道:「我一生再也不信鬼神,知道今日撞著這等一樁蠟事。分分明明是我打他下馬來,分分明明是我割他頭來,還打得他血流滿地,沾汙了我的皂羅袍。」王爺道:「你把個皂羅袍的血來看著。」

  只見張千戶掀起袍來,哪裡是血,原來都是陽溝裡面爛臭的淤泥。張千戶才死心塌地,說道:「果真有些蠟事。」三寶老爺說道:「國師怎麼就認得?」國師道:「阿彌陀佛!貧僧也只是這等猜閑哩!」老爺道:「一定有個妙處。」雲穀道:「我師祖是慧眼所觀,與眾不同。」老爺道:「怎麼是個慧眼?」雲穀道:「三教之內,各有不同。彼此玄門中有個神課,八個金錢,回文纖錦,袖占一課,便知天地陰陽,吉凶禍福。儒門中有個馬前神課,天干地支,遇物起數,便知過去未來,吉凶禍福。我佛門中就只有這雙慧眼。這慧眼一看,莫說只是我和你,南朝兩京十三省,就是萬國九洲,都看見。莫說是萬國九洲,就是三千大千萬千世界,都是看見。何況這些小妖魔之事,豈有難知之理!」道猶未了,藍旗官報說:「王神姑又來討戰。」

  二位元帥深加嘆服,說道:「國師神見。」張千戶說道:「天下有這等一個妖婦,死而不死,把個甚麼法兒去奈何他?」洪公道:「來說是非者,便是是非人。這個妖婦就在國師身上,求個妙計。」國師道:「阿彌陀佛!天下事退步自然寬。以貧僧愚見,且抬著免戰牌出去,挨幾日再作道理。」三寶老爺道:「挨了幾日之後,還求國師一個妙計,才得安寧。」國師道:「到了幾日之後,貧僧自有個道理。」國師一面歸到蓮台之上,元帥一面吩吩抬著免戰牌出去。

  王神姑看見免戰牌,只得收拾回去,同著咬海幹拜見番王。番王喜不自勝,說道:「得此神通,何愁南朝人!寡人江山鞏固,社稷堅牢,皆賴賢夫婦二卿之力。」咬海幹說道:「此乃我王洪福齊天,非小臣夫婦之力。」番王實時吩咐安排筵宴,款待咬海幹夫婦二人。番王道:「幾時才得南朝人馬寧靜?」王神姑道:「南朝連日敗陣,抬將免戰牌出來。寬容數日,小臣自有設施,不愁不殺盡他也。」番王愈加歡喜,一連筵宴數日。王神姑帶了些酒興,拜辭番王,說道:「今既數日矣,臣請出兵,和南朝大決勝負。若不生擒道士,活捉和尚,火燒寶船,繩綁元帥,誓不回朝!」拜辭已畢,一人一騎,統領著一哨番兵,殺奔南陣而來。

  南陣上早有個藍旗官報上中軍寶帳。三寶老爺說道:「前日多蒙國師允諾,今日少不得還去求計國師。」國師道:「貧僧想了這數日,這個婦人乃是有些妖邪術法。張天師善能遣將驅神,不如去求天師,出馬擒此妖婦,手到功成,何必別求妙計。」老爺道:「國師所見甚明。」實時辭了國師,拜見天師。天師道:「元帥下顧,有何議論?」元帥道:「今奉聖旨兵下西洋,到此一國,叫做爪哇國。」天師說:「前日大敗咬海幹,王元帥之功,貧道已得知其事。」元帥道:「誰料咬海幹出一個甚麼妻室,叫做王神姑,本領高強,十分厲害。初然一陣,被他妖術所迷,活捉我南朝兩員大將。以後得張狼牙施逞雄威,大戰累日,剛才一刀斬了他的頭,一會兒他又活了,又來討戰。後來又是一狼牙釘打翻了他,割了他的頭,一會兒他又活了,又來討戰。今日討戰不要他人,坐名只要天師老爺出馬。故此我學生不識忌諱,冒犯尊顏。未審天師意下何如?」天師聞言,微微而笑,說道:「元帥不必掛心,似此死而復生,都是些妖邪術法,只好瞞過元帥,煽惑軍心,焉能在小道馬前賣弄得去?容貧道出馬,擒此妖婦,以成其功。」元帥大喜,實時轉過中軍帳上,點齊精兵一支。護持天師,以為羽翼。

  天師實時下了玉皇閣,收拾出馬。左右列著兩杆飛龍旗。左邊二十四名神樂觀樂舞生,細吹細打;右邊二十四名朝天宮道士,伏劍捧符。中間一面皂纛,皂纛之上寫著「江西龍虎山引化真人張天師」十二個大字。一連三個信炮,一齊吶喊三聲,門旗開處.隱隱約約現出一個天師,騎著一匹青鬃馬,仗著一口七星寶劍。王神姑起眼一瞧,只見南陣上一員大將,神清目秀,美貌長須;戴九梁巾,披雲鶴氅。他心裡想一想,說道:「久聞得南朝有個道士,莫非就是他了?」再起眼一瞧,只見南陣上有一面皂纛,皂纛之上明明的寫著「江西龍虎山引化真人張天師」十二個大字。他心裡又想道:「原來果真是那個張天師做道士的。他既是來者不善,我答者有餘。不如先與他一個下馬威,嚇他一嚇。」實時喝一聲道:「陡!來者何人?」

  張天師不慌不忙,答應道:「吾乃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駕下官封引化真人張天師。你是何方女子?姓甚名誰?專一在此陣上鼓弄妖邪,戲弄我南朝大將,是何道理!」王神姑道:「俺本爪哇國總兵官咬海幹長房夫人王神姑是也。連日你南朝大將,饒他有十尺之軀,饒他有千斤之力,尚然輸陣而走,何況你一個尖頭削頂的道士,有何武藝高強,敢出陣來廝殺!」張天師大怒,罵說道:「你這個潑賤婢,傳得些妖邪小術,只好瞞得過那不曉事的,煽惑軍情。焉敢在我面前詩雲子曰。」舉起那七星寶劍劈面相加。王神姑說道:「你有寶劍,我豈沒有雙刀?終不然你是個胳膊上好推車,脊樑上好走馬,甚麼好漢!」把馬一夾,刀來相架。兩馬相交,兩股兵器齊舉。天師心裡想道:「若只是廝殺,卻不是我的所長。須索是拿出寶貝兒來,方才撈得他倒。」一面廝殺,一面出神。出得好一個神,把個九龍神帕望上一丟。這神帕原是玄門中有名的寶貝,罩將下來,任你甚麼天神天將,也等閒脫不得一個白。莫說是凡胎俗骨,焉能做個漏網之魚。姜金定曾經吃了一虧。今日卻是這個王神姑被他一罩,連人帶馬,跌在荒草坡前。

  天師傳令,把個王神姑繩穿索捆,捆上中軍帳來。藍旗官報道:「稟元帥老爺得知,今日張天師活捉的王神姑到于帳下。」元帥們聽知這一場報,一個個歡從額角眉尖出,喜向腮邊臉上生。連忙的吩咐中軍官,掌起金鼓,豎起旗幡,迎接天師。天師已到,元帥道:「若非天師道力神威,焉能擒此妖歸?」天師道:「一者朝廷洪福,二者元帥虎威,貧道何德何能,而有此捷!」一面吩咐軍政司擺酒。天師道:「酒倒不必賜,且把那妖婦解上來,聽元帥老爺發落。」王爺道:「天師見教的極是。」三通鼓響,一簇群刀手把個王神姑一擁而來。二位元帥道:「這個妖婦情真罪當,死有餘辜,推出轅門外斬首回報,毋違。」這正是帳上一聲斬,帳下萬聲歡。你看大鵬鳥從天飛下,白額虎就地撮來,饒你有儀、秦口舌難分辯,饒你有孔、孟詩書不濟忙。即時間把個王神姑砍下一顆頭,鮮血淋淋,獻將上來。老爺叫旗牌官即將首級掛於通衢,號令其國。張狼牙接著他的頭,說道:「你今番也在這裡了。再似前番死而不死,我便說你是個好漢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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