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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寶船經過羅斛國 寶船計破謝文彬(2)


  刺失兒只說得一聲「是」,早已走出朝門外來了,竟上寶船相見元帥。左右的道:「元帥坐在岸上營裡。」竟到營裡相見元帥。三寶老爺道:「你是甚麼人?」刺失兒說道:「小臣是本國右丞相刺失兒的便是。」老爺道:「你這是個甚麼國?」刺失兒道:「小國叫羅斛國。」老爺道:「你國王叫甚麼名字?」刺失兒說道:「俺國王叫做個參烈昭昆牙。」老爺道:「你國王差你來有何高見?」刺失兒道:「俺國王說道:『小國受天朝厚恩,不敢恩將仇報。千推萬推,沒有一推;千順萬順,只是一順。』但不知元帥的來意若何,故此特差小臣前來相問。草率不恭,望乞恕罪。」

  老爺道:「我們的來意其實無他,只因太祖高皇帝奉天承運,汛掃胡元,所有中朝歷代傳國璽,卻被元順帝白象馱之,入於西番。我等奉當今萬歲爺詔旨,提兵遠來,一則安撫夷邦,二則探問玉璽消息。如有玉璽,作速獻來;如無玉璽,倒換通關牒文,又往他國。」刺失兒道:「元帥既無他意,愈見天恩。容小臣回朝奏過俺王,齎上降書降表,倒換通關牒文,還要奉些禮物進貢。」老爺道:「既承厚意,彼此有緣。」刺失兒回來奏知番王。番王大喜,實時撰下書表,備辦禮物,先差下一名小番報上中軍寶帳,說道:「小國國王親齎書表禮物來獻。」元帥心裡想道:「來意未必其真,不可墮了他的詭計。」實時傳示水陸各營,俱要弓上弦,刀出鞘,以戒不虞。傳下未已,只見羅斛國東門外塵頭起處,直有一支軍馬蜂擁而來。當先一員大將,只見他:

  鏵鍬兒出隊子,香羅帶皂羅袍。錦纏頭上月兒高,菩薩蠻紅衲襖。啄木兒僥僥令,風帖兒步步嬌。踏莎行過喜遷喬,鬥黑麻霜天曉。

  卻說番陣上一員大將當先統領著一班番軍番馬,蜂擁而來。番將高叫道:「吾乃羅斛國王麾蓋下官拜普刺佃因大元帥謝文彬的便是。你是哪裡來的軍馬?無故侵淩我的封疆。你敢小覷于我國無大將軍乎?你早早的收兵拔寨,投奔他國,我和你萬事皆休!若有半個不字,我教你這些無名末將,一個一槍;我教你這些大小囚軍,盡為齏粉。」道猶未了,只見南陣上三通鼓響,左角上閃出一員大將,身長九尺,膀闊三停,黑面卷髯,虎頭環眼,原來是威武大將軍左先鋒張計。你看他騎一匹銀鬃馬,挎一口大杆豹頭刀,高叫道:「你這番狗奴敢如此無禮!」一口刀直取番將。

  鋼刀才起,南陣上三通鼓響,右角上又閃出一員大將,長渾身,大胳膊,回子鼻,銅鈴眼,原來是威武副將軍右先鋒劉蔭。你看他騎一匹五明馬,使一杆繡鳳雁翎刀,高叫道:「留這一功與我罷!」道猶未了,只見南陣上三通鼓響,前營裡閃出一員大將,束髮冠,兜羅袖,獅蠻帶,練光拖,原來是征西前營大都督應襲王良。騎一匹流金馬瓜千里馬,使一杆丈八神槍,高叫道:「留這一功與我罷!」道猶未了,寶船上跑出一員大將,鐵袱頭,紅抹額,皂羅袍,牛角帶,原來是征西前哨副都督張柏。騎一匹烏錐馬,使一杆狼牙棒,重八十四斤,高叫道:「這功還是我的!」道猶未了,早已一棒打將去,把番將謝文彬打做個楊花落地聽無聲,一路滾將出去。

  一會兒,解上中軍帳來。三寶老爺大怒,罵說道:「番王敢如此詭詐,陽順陰逆。」傳令諸將:「誰敢領兵前去攻破他的城池,搶進他的宮殿,捉將番王來,和這個番將一同梟首?」道猶未了,藍旗官報道:「番王親自齎到降書降表、通關牒文,還有許多的進貢禮物。」老爺道:「這決是個紀信誑楚之計,我和你不免將計就計。」實時叫過傳箭官來,交與他一枝令箭,輕輕的吩咐他幾聲,如此如此。只見番王親自進營,一聲梆響,早已把個番王捉將過來,把些番官番吏一個個的捆起來。番王心裡想道:「怎麼今日好意反成惡意?」口裡只是叫:「不敢,不敢!」三寶老爺大怒,罵說道:「也枉了你做羅斛國王,原來你是個人面獸心,可惡!」番王道:「怎麼我是個人面獸心?」老爺道:「你適來差個甚麼右丞相說道:『千順萬順,只是一順。』過會兒又差個甚麼小番說道:『撰下書來,備辦禮物。』恰好都是些啜賺之法,啜賺得我這裡不相準備,你卻遣將調兵殺將過來,陽順陰逆,卻不是個人面獸心?」番王道:「俺國自父祖以來,屢蒙天朝厚賜,俺今日怎麼敢恩將仇報,自絕於天朝?適聞元帥降臨,正在撰下書來,備辦禮物,卻並不曾遣甚麼將,調甚麼兵。」老爺道:「你還說是沒有?」叫聲:「解上番將來!」只見立地時刻,四個勇士押著一個番將,解進營來。

  番王見之,早已認得他了,心中大怒,罵說道:「你這個誤國反賊,誰教你統兵前來,陷我以不信不義!」番將怒目直視,說道:「虧你也為一國之主,奴顏婢膝,受制於人,反道我陷你以不信不義。」番王道:「這賊臣誤國,望乞元帥速斬其首,明正其罪,才見得區區效順之心。」番將道:「主憂臣辱,主辱臣死。願早賜一死足矣!」番王道:「你這賊臣之死,何足深惜!但俺心事不明,無由自表。」走向前去,照著番將的頭,撲地裡一個大巴掌。三寶老爺心裡想道:「這番王還是真意。」適逢得王尚書又說道:「老公公在上,這番王果無異心。」老爺實時省悟,忙下席來,請上番王,賓主想見。番王道:「非二位元帥高臺明鏡,朗照四方,俺區區效順之忱,幾于不白。」老爺道:「事有可疑,非你國王之罪。」王尚書道:「謝文彬亦忠於國事。擅兵之罪,宜特赦之。」老爺吩咐放回番將去。番王看見二位元帥加禮于他,又且放回番將,不曾殺他,心下大喜,即將金葉降表一道,雙手遞與元帥。元帥受下,著中軍官安奉。番王又將進貢禮物草單,雙手遞與元帥。元帥道:「但有降表足矣,這個禮物不消罷。」番王道:「禮物不周,望乞恕罪!」元帥只是不受。番王強之,至再至三,元帥方才受下。展單視之,單上計開:

  白象一對,白獅子貓二十只,白鼠二十個,白龜二十個,羅斛香二箱,降真香二箱,沉、速香各二十箱,大風子油十瓶,薔薇露二瓶,蘇木二十扛。

  老爺接了單,一邊吩咐養牲所收養白象等類,一邊吩咐內貯官收下羅斛香等類。老爺起頭看來,只見白象的門牙長有八九尺,中間都鑲嵌的是寶貝。只見白貓、白鼠之白,其潔如雪。白龜之白還不至緊,又有六隻腳,最是可愛。其餘的想應都也精細,心中大悅。卻又吩咐軍政司取過緞絹補子之類,回敬番王。番王拜謝而受。又將番官番將一一賞賜有差,眾人拜謝而去。番王卻又捧上降書來,元帥拆封讀之,書曰:

  羅斛國王參烈昭昆牙謹再拜奉書于大明國統兵招討大元帥麾下:竊聞天無言而四時成,聖有作而萬物睹。矧在天朝,皇恩似海。維茲我國,戴德如山。見戎事于金錚,望天顏之玉潤。罔知帝力,敢自安於僻壤之民;各抒下情,願達致夫仰天之祝。伏希電詧,俯賜優容。某無任激切屏營之至。年月日參烈昭昆牙謹再拜。

  老爺看畢,說道:「過辱偽謙,足占厚德。」番王道:「具有不腆之儀,奉充軍餉,伏乞鑒存!」老爺道:「自貢獻之外,毫不敢受。」番王遞上禮單,老爺只是不接,至再至三,只是一個不接。一邊鋪設筵宴,款待番王。番王盡歡而飲,酒闌盤藉,落日西歸。

  番王告謝,剛剛的出得營門,只見謝文彬一人一騎飛跑而來。番王吃了一驚,連聲問道:「還是個甚麼緊急軍情哩!」謝文彬道:「小將回退本國,本國城門上,已自是南來的一個大將守了城門,不容小將進去。是小將掣身回來,裝做個打柴草的小軍,哄門而入。只見朝裡面也是一個南來的大將,守了宮門,不容百官進去。小將沒奈何,只得在城牆上吊將下來,特來報與我王知道。」番王聽知謝文彬這一場凶報,嚇得他心旌搖拽拿難定,意樹顛番沒處栽。卻又暗想道:「似此把守了城門,又把守了宮門,俺的江山社稷,卻不一旦成空了!」連忙的雙膝跪下,告說道:「這個把守城門,把守宮門,請問是何緣故?」

  三寶老爺實時請起,陪著笑臉兒說道:「國王不須慌亂,是我學生一時之錯。」番王道:「怎見得元帥一時之錯?」老爺道:「適承下顧,是我學生錯認做個紀信誑楚,故此先傳軍令,埋伏了四十名刀斧手在帳前,一聲梆響,卻就冒犯了國王。又差下了兩員大將梆響之後,一聲炮響,武狀元唐英搶了城門,狼牙棒張柏搶了宮門。我這裡雖是將計就計,卻不是無因而至前。」番王道:「都是俺的誤國賊臣不是。」老爺道:「也不須國王費心,請少待便是。」實時又傳出兩枝令箭,一會兒武狀元唐英交箭歸營,一會兒狼牙棒張柏交箭歸營。番王心裡想道:「南人用兵細密如此,老大的驚服。」實時辭謝而去。

  元帥請過天師、國師,寬敘了一會,明日早上收營拔寨,寶船望前而進,仍舊的前後左右,成群逐隊。正行之際,猛聽得後面喊殺連天,藍旗報道:「後面有百十號戰船出沒水上,矯焉若龍。船頭上站著一員大將,就是昨日謝文彬,高叫道:「前船休走,早早投降於我,萬事皆休,若說半個不字,我教你人船兩空,那時悔之無及!」中軍帳傳下降令:「各船上許落篷,不許下錨,五分前後左右,但遇賊船來處,便為前哨相迎,務在用心,不許疏虞取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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