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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碧峰圖西洋各國 朝廷選掛印將軍(2)


  萬歲爺對月有懷,因星有感,龍腹中猛然間想起一樁事來了,急傳旨意,宣上印綬監掌印的太監來。這叫做是個「殿上一呼,階下百諾」,旨意已到,誰敢有違。只見印綬監掌印的太監實時來到,跪著珠簾之外聽旨。萬歲爺道:「你是印綬監掌印的太監?」太監道:「奴婢是印綬監掌印的太監。」萬歲爺道:「你監裡可有餘剩的金銀印信麼?」太監道:「本監並沒有個余剩的金印銀信。」萬歲爺道:「我原日過南京之時,四十八兩重的坐龍金印,有若干顆數;五十四兩重的站虎銀印,有若干顆數;三十六兩重的螭虎印、走蛟印、盤蛇印、虯髯印、龜紐印、鼇魚印、蝦須印,也不計其數。你職掌印綬,怎麼訊得一個沒有印?」太監道:「本監職掌印,俱是奉爺爺聖旨,禮部關會,篆文旋時鑄成一個印,旋時鐫上幾個字,這卻都是新的,並沒有個舊時印信。」萬歲爺道:「我這舊時的印信,到哪裡去了?」太監道:「既是舊時的印信,俱屬寶貝,敢在寶藏庫裡麼?」聖旨道:「急宣寶藏庫的庫官來。」原來寶藏庫設立的內殿,掌管的不是個庫官,也是個太監。一聲有旨,只見寶藏庫內太監飛星而來,磕頭如搗蒜,連聲稟道:「爺喚奴婢有何旨意?」萬歲爺道:「你寶藏庫裡,可有舊時的金、銀、銅、鐵的印信麼?」太監道:「有,有,有。」萬歲爺道:「你快把那四十八兩重的坐龍金印,取過兩顆來;你再把五十四兩重的站虎銀印,取過兩顆來;你再把三十六兩重的螭虎印,取過五顆來;你再把三十四兩重的虯髯印,取過四顆來。」那寶藏庫的太監實時取過許多的印來,萬歲爺吩咐印綬監太監捧著。

  此時正是金雞三唱,曙色朦朧,萬歲爺升殿,文武百官進朝。只見淨鞭三下響,文武兩班齊。聖上道:「今日文武百官都會集在這裡,朕有旨意,百官細聽敷宣。」百官齊聲道:「萬歲,萬歲,萬萬歲!有何旨意,臣等欽承。」聖上道:「朕今日富有四海之內,貴為天子,上承千百代帝王之統緒,下開千百代帝王之將來。所有歷代帝王傳國璽,陷在西洋,朕甚憫焉,合行命將出師,掃蕩西洋,取其國璽。先用總兵官一員,掛征西大元帥之印,朕如今取出一顆坐龍金印在這裡,哪一員官肯去征西,實時出班掛印。」連問了三四聲,文官鴉悄不鳴,武班風停草止。

  聖上又問了一回,只見班部中閃出四員官來,朝衣朝冠,手執象簡,一字兒跪在丹陛之前。聖上心裡想道:「這四員官莫非是個掛印的來了?」心裡又想道:「這四員官人物鄙萎,未可便就征西。」當駕的問道:「見朝的甚麼官員?」那第一員說道:「小臣是欽天監五官靈台郎徐某。」第二員說道:「小臣是欽天監五官保章正張某。」第三員說道:「小臣是欽天監五官保章副陳某。」第四員說道:「小臣是欽天監五官絮壺正高某。」聖上道:「你們既是欽天監的官員,有何事進奏?」欽天監齊聲道:「臣等夜至三更,仰觀幹象,只見『帥心入鬥口,光射尚書垣』,故此冒昧仰奏天庭。」聖上道:「帥心入鬥口,敢是五府裡面公侯駙馬伯麼?」欽天監齊聲道:「公、侯、駙馬、伯應在右弼星上,不是鬥口。」聖上道:「莫非六部裡面尚書、侍郎麼?」欽天監說道:「尚書、侍郎應在左弼星上,不是鬥口。」聖上道:「既不是武將,又不是文官,卻哪裡去另尋一個將軍掛印?」欽天監道:「鬥口系萬歲爺的左右近臣。」聖上道:「左右近臣不過是這些內官、太監,他們哪個去征得西洋,掛得帥印?」

  只見殿東首班部中,履聲咭咭,環佩淨淨,閃出一位青年侯伯來,垂紳正笏,萬歲三呼。萬歲爺龍眼觀之,只見是個誠意伯劉某。聖上問道:「劉誠意有何奏章?」劉誠意道:「小臣保舉一位內臣,征得西,掛得印。」聖上道:「是哪一個?」劉誠意道:「現在司禮監掌印的太監,姓鄭名和。」聖上道:「怎見得他征得西、掛得印?」劉誠意道:「臣觀天文,察地理,知人間禍福,通過去未來。臣觀此人,若論他的身材,正是下停短兮上停長,必為宰相侍君王;若是庶人生得此,金珠財寶滿倉箱。若論他的面部,正是面闊風頤,石崇擅千乘之富;虎頭燕頷,班超封萬里之侯。又且是河目海口,食祿千鍾,鐵面劍眉,兵權萬里。若論他的氣色,紅光橫自三陽,一生中須知財旺;黃氣發從高廣,旬日內必定遷官。」聖上道:「只怕司禮監太監老了些。」劉誠意道:「乾薑火棗,越老越好。正是:龜息鶴形,純陽一夢還仙境;明珠入海,太公八十遇文王。」

  聖上道:「卻怎麼又做太監?」劉誠意道:「只犯了些面似橘皮,孤刑有准;印堂太窄,妻子難留。故此在萬歲爺的駕下做個太監。」聖上道:「既是司禮監,可就是三寶太監麼?」左右近侍的說道:「就是三寶太監。」聖上道:「既是三寶太監下得西洋,掛得帥印,快傳旨意,宣他進朝。」實時傳下一道旨意。實時三寶太監跑進朝來,磕了頭,謝了旨。聖上道:「我今日出師命將,掃蕩西洋,取其國璽,要用總兵官一員,掛征西大元帥之印。劉誠意保你下得西洋,掛得帥印,你果是下得西洋麼?你果是掛得帥印麼?」三寶太監道:「奴婢仗著萬歲爺的洪福,情願立功海上,萬里揚威。奴婢是下得西洋,奴婢是掛得帥印!」聖旨道:「著印綬監遞印與他,著中書科寫敕與他。」三寶太監掛了印,領了敕,謝了恩,竟投丹墀下去。有詩為證,詩曰:

  鳳凰池上聽鸞笙,司禮趨承舊有名。
  袍笏滿朝朱履暗,弓刀千騎鐵衣明。
  心源落落堪為將,膽氣堂堂合用兵。
  撚指西番盡稽顙,一杯酒待故人傾。

  聖上道:「征取西洋,次用副總兵官一員,掛征西副元帥之印,朕還取得有坐龍金印一顆在這裡,是哪一員肯去征西,出班掛印?」又問了一聲,還不見有人答應。聖上道:「適來欽天監照見『帥星入鬥口,光射尚書垣』,司禮監是個鬥口了。今番副元師卻應在尚書垣。你們六部中須則著一個出來掛印。」道猶未已,只見右班中閃出一位大臣,垂紳正笏,萬歲三呼,說道:「臣願征西,臣願掛副元帥之印。」聖上把個龍眼觀看之時,這一位大臣,身長九尺,腰大十圍,面闊口方,肌肥骨重。讀書而登進士之第,仕宦而曆諫議之郎。九轉三遷,踐樞陟要。先任三邊總制,屹萬里之長城;現居六部尚書,校八方之戎籍。參贊機務,為鹽為梅;中府協同,乃文乃武。堂堂相貌,說甚麼燕頷食肉之資;耿耿心懷,總是些馬革裹屍之志。正是:門迎珠履三千客,戶納貔貅百萬兵。原來是姓王名某,山東青州府人氏,現任兵部尚書。聖上道:「兵部尚書,你肯征進西洋麼?你肯掛副元帥之印麼?」王尚書道:「小臣仰仗天威,誓立功異域,萬里封侯。小臣願下西洋,小臣願掛副元帥之印。」聖旨道:「著印綬監遞印與他,著中書科寫敕與他。」王尚書掛了印,領了敕,謝了恩,竟回本班而去。有詩為證,詩曰:

  海岳儲精膽氣豪,班生彤管呂虔刀。
  列星光射龍泉劍,瑞霧香生獸錦袍。
  威震三邊勳業重,官居二品姓名高。
  今朝再掛征西印,兩袖天風拂海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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