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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補陀山龍王獻寶 湧金門古佛投胎(3)


  老祖熟視了一回,無量生歡喜。正欲移步近前,只見湖上又有一個嶺阜,霞光燦爛。霞中有一道怨氣,直射鬥杓。老祖心裡想道:「這還是恁般的怨氣未消?」好個老祖,定一定元神,睜一睜慧眼,卻原來是個棲霞嶺,嶺下是個岳武穆王的墳,岳武穆王的祠堂。有詩為證。李閣老詩曰:

  苦霧四塞,悲風橫來。
  羲景縮地,下沉蒿萊。
  坤輿內折,鼎足中頹。
  大霆無聲,枯櫱槁荄,
  羯虜騰突,狼風崔嵬。
  龍困沙漠,鱗傷角摧。
  齊仇九誓,楚戶三懷。
  奸宄賣國,忠臣受參。
  積毀消骨,遺禍成胎。
  命迫十使,功垂兩涯。
  盟城不恥,借寇終諧。
  重器同劇,群兒共咍。
  發豎檀冠,潮浮五骸。
  氣奮胡醜,殃流宋孩。
  英雄已死,大運成乖。
  魂作唐厲,形細漢台。
  天不祚國,人胡為哉!
  壯士擊劍,氣深殷雷。
  日落風起,山號海哀。
  樹若可轉,江為之回。
  乾坤老矣,歎息雄才。

  邵尚書詩曰:

  六橋行盡見玄宮,生氣如聞萬鬣風,
  松檜有靈枝不北,江湖無恙水猶東。
  千年宋社孤墳在,百戰金兵寸鐵空。
  時宰胡為竊天意,野雲愁絕夕陽中。

  高學士詩曰:

  大樹無枝向北風,千年遺恨泣英雄。
  班師詔已成三殿,射虜書猶說兩宮。
  每憶上方誰請劍,空嗟高廟自藏弓。
  棲霞嶺上今回首,不見諸陵白露中。

  卻說嶽廟裡怨氣未消,老祖也自歎了一歎。老祖心裡想道:「杭州真是善地,金員外果是善爺,喻孺人果是善娘。只一件,托生之後,還要一個好法門善世。不如趁此時先自選擇罷。」拽開步來,把個杭州城裡城外的洞天福地,逐一磨勘一番,逐一查刷一番,都有些不慊他的尊意。急轉身複來到西湖之上,金員外門前,只見百步之內,就有一座摩訶古剎,前面一個山門,矮矮小小。次二一個天王殿,兩邊列著個「風調雨順」,盡有些雄壯。次二一個金剛殿,前後坐著個「國泰民安」,越顯得威風。到了大雄寶殿之上,三尊古佛,坐獅、坐象、坐蓮花。略略的轉東,另有一所羅漢殿,中間有五百尊羅漢,每尊約有數丈高。寺前面有個孤峰挺立,秀削芙蓉。峰頭上一個崚嶒古塔,不記朝代。一寺一峰,翼分左右,如母顧子。外面看時,霞光閃閃,紫霧騰騰。老祖拽起步來,直入大雄寶殿,熟看一飧。

  原來這寺叫做個淨慈寺。說起這個「淨慈」二字,就有許多的古跡?怎見得有許多的古跡。原來這個寺不是一朝一代蓋造的,是周顯德中蓋造的。那峰叫做個雷峰。說起這個「雷峰」二字,也有許多的古跡?怎麼也有許多的古跡,原來這個山峰不是杭州城裡堆積的,是西天雷音寺裡佛座下一瓣蓮花飛來東土,貪看西湖的景致,站著堤上,猛然聞金雞三唱,天色微曛,飛去不得,遂成此峰。後有西僧法名慧理,說他這一段的緣故,故此叫做個雷峰。周顯德中蓋造佛寺,就取雷音清淨慈悲之義,故此這寺叫做個淨慈寺。老祖本是西天的佛祖爺爺,見了這個雷峰淨慈寺,俱是西天的出身,正叫做是:「美不美,鄉中水;親不親,故鄉人。」他自無量生歡喜,說道:「道在邇而求諸遠,得之矣,得之矣!」轉身便向金員外家裡來。此時約有二更上下,正是:

  地遠柴門靜,天高夜氣淒。
  寒星臨水動,夕月向沙堤。

  原來金員外是個在家出家的,從祖上來吃齋把素,到金員外身上已經七代。喻孺人又是胎裡帶得素來,真個是夫妻一對,天上有,地下無。家裡供奉著一個觀音大士,也不記其年,飲食必祭,疾疫必禱。大士也是十分顯化,他只是少了一口氣。

  卻說老祖來到金員外宅子上,這時正是洪武爺爺治世,號吳元年,十月十五日下元,三品水官解厄之日。金員外夫婦二人自從五更三點時分起來,洗了臉,梳了頭,擺了供案,發了寶燭,燒了明香,斟了淨茶,獻了淨果,設了齋飯,展天那三乘妙典,唪動那五蘊楞嚴,聲聲是佛,口口是經,一直念到這早晚,已自是二更上下。念經已畢,懺悔已周,夫婦二人閒步庭院之中。只見天上一輪皓月,萬顆明星,素練橫空,點塵不染。那院子裡有一個洗臉架兒,架兒上有一個銅盆,銅盆裡有這等幾杓兒水。那一天星映著這盆兒裡的水,這盆裡的水浸著那一天的星,微波蕩漾,星斗斡旋,也不知星在天之上,也不知水在盆兒裡,就是一盆的星,真個愛殺人也。員外見之,滿心歡喜,連聲叫著:「孺人來看!」孺人見之,滿心生喜,連忙的卷起兩隻衣袖來,伸出這兩隻手,到那盆兒裡去撈那個星。左撈也撈不著,右撈也撈不起。好老祖,弄一個神通,實時就變做個流星,雜在盆兒裡,就和那天上的星一般。孺人先是左撈也撈不著,右撈也撈不著,忽然一下撈著一個星兒在手裡。正叫做是「掬水月在手」,論不的喜喜歡歡,真是舉起手來,和星和水一口吞之。

  卻不知吞了這個星後,有些甚麼吉凶,有些甚麼報應,還是有喜無喜,還是生女生男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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