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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左瘸師買餅誘任遷 任吳張怒趕左瘸師(1)


  詩曰:
  炊餅皆烏火不燒,豬頭扎眼法能高;
  只因要捉瘸師去,致使三人遇女妖。

  且說鄭州官吏具表上奏仁宗皇帝,仁宗皇帝就將表文在禦案上展開看了,遂問兩班文武道:「鄭州知州被妖人殺害,卿等當以剿捕祛除。」

  道由未了,忽見太史院官出班奏道:「夜來妖星出現,正照雙魚宮,下臨魏地,主有妖人作亂。乞我皇上聖鑒,早為準備。」

  仁宗皇帝曰:「鄭州新有此事,太史又奏妖星出現,事十利害,卿等當預為區處。」

  眾官具奏道:「目今南衙開封府缺知府,須得揀選清廉明正之人任之,庶可表率四方,法除妖佞。」

  仁宗皇帝問:「誰人可去任開封府?」

  眾官奏道:「龍圖閣待制包拯,字希仁,廬州合肥人也。必須此人可任此職。」

  仁宗准奏,交宣至殿前,起居畢,命即日到任。龍圖謝了恩出來,開封府祗候人等迎至本府,免不得交割牌印,即口升廳。行文書下東京並所屬州縣,令百姓五家為一甲,五五二十五家為一保,不許安歇遊手好閒之人在家宿歇。如有外方之人,須嬰詢問鄉貫來歷。各處客店,不許容留單身客人。東京有二十八座門,各門張掛榜文,明白曉諭。百姓們都燒香頂禮道:「好個龍圖包相公!」

  治得開封府一郡人民無不歡喜。真個是:

  兩行吏立春冰上,一郡居民寶鏡中。

  那行人讓路,鼓腹謳歌,路不拾遺,夜不閉戶,肅靜了一個東京。

  去那後水巷裡,有一個經紀人,姓任名遷,排行第一,人都叫他做小大一哥,乃是五熟行裡人。何謂五熟行?

  賣面的喚做湯熟,賣燒餅的喚做火熟,賣鮓的喚做醃熟,賣炊餅的喚做氣熟,賣餶飿兒的喚做油熟。

  這小大一哥是個好經紀人,去在行販中爭強奪勝。在家裡做了一日賣的行貨,都裝在架子上,把炊餅、燒餅、饅頭、酸餡糕裝停當了。那小大一哥挑著擔子,出到馬行街十字路口,歇下擔子,把門面鋪了,和一般的經紀人廝叫了,去架子後取一條三腳凳子方才坐得下,只聽得廝郎郎地響一聲,一個人逕奔到架子邊來,卻不是買炊餅的。看那廝郎郎響的,此物喚做隨速,殿家又喚做法環,是那解厭法師搖著做招牌的。那法師搖著法環走來任遷架子邊,看著任遷道:「招財來,利市來,和合來,把錢來!」

  任遷忍不住笑道:「撚惡氣!」

  看那解厭法師時。身才矮小,頭巾沒額,頂上破了,露出頭髮來,一似亂草。披領破布衫,穿著舊布褲,一似獅子。腳穿破行纏斷耳麻鞋,腰以系一條無須皂絛。任遷道:「厭師仔細照管地下,不要踏了老鼠尾巴!巳牌前後來解厭,好不知早晚!」

  瘸師道:「我也說出來得早了,只討得六文錢。」

  任遷道:「何不晚些出來?」

  瘸師道:「哥哥莫怪!我娘兒兩個在破窯裡住,此時兀自沒早飯得吃。胡亂與我一文錢,輳湊糴些米,娘兒們煮粥充饑。」

  任遷見他說得苦惱子,要與他一文錢,去腰裡摸一摸看,卻不曾帶得出來。看著瘸師道:「我有錢也不爭這一文,今日未曾發市。」

  瘸師見他說沒錢,便問道:「哥哥!炊餅怎的賣?」

  任遷道:「七文錢一個。」

  瘸師便去懷中取出六文錢來,攤在盤中,道:「哥哥!賣個炊餅與我娘吃!」

  任遷收了五文錢,把一文錢與瘸師道:「我也只當發市。」

  瘸師得了一文錢,藏在懷裡。任遷去蒸籠裡取一個大、一個小遞與瘸師。瘸師伸手來接,任遷看他的手醃醃臢臢,黑魆魆地,道:「不知他幾日不曾洗的!」

  瘸師接那炊餅在手裡,看一看,撚一撚,看著任遷道:「哥哥!我娘八十歲,如何吃得炊餅?換個饅頭與我。」

  任遷道:「弄得醃醃臢臢別人看見須不要了。」安在前頭[竹差]裡,再去蒸籠裡捉一個慢頭與他。瘸師接得在手裡,又撚一撚,問任遷道:「哥哥!裡面有甚的?」

  任遷道:「一色精肉在裡面。」

  瘸師道:「哥哥,我娘吃長素!如何吃得?換一個沙餡與我。」

  任遷道:「未曾發市,撞著這個男女!」

  待不換與他,只見架子邊有許多人熱鬧,只得忍氣吞聲,又換一個沙餡與他。瘸師又接在手裡撚一撚,道:「如何吃得他飽?只換個炊餅與我罷!」

  任遷看了焦燥道:「可知交你忍饑受餓!又只賣得你五文錢,倒壞了三個行貨。這番不換了!」

  瘸師道:「哥哥休要焦燥,兩個炊餅如何吃得我娘兒兩個飽?不如只糴米煮粥吃罷!」

  去架子上捉了銅錢,看著架子上吹一口氣便走。任遷道:「可耐這廝,壞了我三個行貨,你待走那裡去?」

  便來打那瘸師,忽然立住了腳尋思道:「這等一個模樣,吃得幾拳頭腳尖?若是有些一差二誤,倒打人命官司,只好饒他罷休!」

  回過身來,到架子邊定睛一看時,任遷只叫得苦;一架子饅頭、炊餅都變做浮炭也似黑的。任遷大怒道:「這廝蒿惱了我半日,又壞了一架子行貨,這一日道路罷了,正是和他性命相博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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