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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胡員外典當得仙畫 張院君焚畫產永兒(2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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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覺樓頭鼓響,寺內鐘鳴,看看天色晚了。但見: 十分餓然黑霧,九霄雲裡星移。八方商旅,回店解卸行裝;七星北千,現天關高垂半側。綠楊萌裡,纜扁舟在紅蓼灘頭;五運光中,竟趕牛羊入圈。四方明亮,耀千里乾坤;三市夜橫涼氣。兩兩夫妻歸寶帳,一輪皎潔照軍州。 胡員外徑到書院,推開風窗,走進書院裡面,吩咐當直的:「你們出去外面伺候。」 間身把風窗門關上,點得燈明瞭,壁爐上場罐內湯沸沸地滾了。員外燒一爐香,點起兩枝燭來,取過畫叉,把畫掛起,真個是摘得落的嬌嬈美人,員外咳嗽一聲,就棹子上彈三彈,只見就桌子邊微微地起一陣風。怎見得這風? 善聚庭前草,能開水上萍;動簾深有意,滅燭太無情。 入寺傳鐘響,高樓運鼓聲;惟聞千樹吼,不見半分形。 風過處,貝見那畫上美人曆所地一跳,跳在棹子上;棹子上一跳,跳在地上。這女子腳到丈五尺三寸身才,生得如花似玉,白的是皮肉,黑的是頭髮。怎見得有許多好處? 添一指太長,減一指太短,施朱太赤,付粉太白。不施脂粉天然態,縱有丹青畫不成,有沉魚落雁之容,閉月羞花之貌。 只見那女于覷著員外,深深地道個萬福。那員外急忙還禮。去壁爐上湯罐內傾一盞茶遞與那女子,自又傾一盞茶陪奉著。吃茶罷,盞托歸台,不曾道個什麼,那女於一陣風過處,依然又上畫上去了。員外不勝之喜,實時自收了畫,叫當直的來收拾了,員外自回寢室歇息。不在話下。自此夜為始,每日至晚便去算帳。 卻說張院君思忖道:「員外自前到今,約有半月光景,每夜只說算帳,我不信有許多得算。」 不免叫丫鬟將燈在前,媽媽在後,徑到書院邊,近風窗聽時,一似有婦人女子聲音在內。媽媽輕輕地走到風窗邊,將小姆指頭蘸些口唾,去紙窗上輕輕地印一個眼兒,偷眼一張,見一個女子與員外對坐了說話。這媽媽兩條忿氣從腳板底直灌到頂門上,心中一把無明火高了三千丈,按納不下,舒著手,推開風窗門,打入書院裡來。員外吃了一驚,起身道:「媽媽做甚麼?」 那媽媽氣做一團,道:「做甚麼?老乞丐!老無知!做得好事!你這老沒廉恥,每夜只推算帳,到今半月有餘,卻在這裡為這等不仁不義的勾當!」 正鬧裡,只見那女子一陣風過處,已自上畫去了。那媽媽氣噴噴的喚:「梅香!來與我尋將出來!交你不要慌!」 員外口中不道,心下思量,自道:「你便把這書院顛倒翻將轉來,也沒尋處。」 那媽媽尋不見這個女子,氣做一堆,猛抬頭起來,周圍一看,看見壁上掛著這幅美女,媽媽用手一扯,扯將下來,便去燈上一燒,燒著,放在地上。員外見媽媽氣,又不敢來奪。那畫烘烘地燒著,紙灰在地上團團地轉,看看旋來媽媽腳邊來,媽媽怕燒了衣服,退後兩步,只見那紙灰看著媽媽口裡只一湧,那媽媽大叫一聲,匹然倒地。胡員外慌了手腳,交迎兒、梅香相幫扶起來,坐在地上。去湯罐內傾些湯,將媽媽灌醒,扶將起來,交椅上坐地,媽媽道:「老無知做得好事!」 喚養娘:「且扶我去臥房中將息。」 媽媽睡到半夜光景,自覺身上有些不快。自此之後,只見媽媽眉低眼慢,乳脹腹高,身中有孕。胡討外甚是歡喜,卻有一件心中不樂:被媽媽燒了這畫,恐後那先生來取,怎得這畫還他?不在話下。 時光似箭,日月如梭。經一年光景,媽媽將及分娩,員外去家堂面前燒香許願,只聽得門首有人熱鬧,當直的來報員外道:「前番當畫的先生在門前。」 胡員外聽得說,吃了一個蹬心拳,只得出來迎接道:「我師,又得一年光景不會。不敢告訴,今日我房下正在坐草之際,有緣得我師到來。」 只見那先生呵呵大笑道:「媽媽今日有難,貧道有些藥在此。」 就于荊筐籃內取出寸葫蘆兒來,傾出一丸紅藥,遞與員外,交將去用淨水吞下,實時便分娩。員外收了藥,留先生齋了,先生自去,亦不提起贖畫之事。且不說先生,卻說員外將藥與媽媽吃了,無移時生下一個女兒來,員外甚是歡喜。老娘婆收了,不免做三朝、滿月、百歲、一周,取個小名:因是紙灰湧起腹懷有孕,因此取名叫做永兒。 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,不覺永兒長成七歲。員外請一個先生在家教永兒讀書,這永兒聰明智慧,教過的便會。易長易大,看看十歲。時遇八月十五日中秋夜,至晚來,胡員外打發各解庫掌事及主管回家賞中秋,吩咐院子俱備牢拴門戶,仔細火燭。至晚好輪明月。但見: 桂華離海嶠,雲葉散天街。彩霞照萬里如銀,玉兔映千山似水。一輪皎潔,能分宇宙澄清;四海團圓,解使乾坤明白。影搖曠野,驚獨宿之棲鴉;光射幽窗,照孤眠之怨女。冰輪碾破三千界,玉魄樹吞萬里秋。此夜一輪滿,清光何處無。 卻說胡員外、媽媽、永兒三口兒,其餘奶子侍婢伏事著,自在後花園中八角亭子上賞中秋,飲酒賞月。只因這日起,有分交:胡員外弄做子衣不充身食不充口;爭些個幾乎兒三口兒餓死。正是: 福無雙至從來有,禍不單行自古聞。 畢竟變出甚禍事來?且聽下回分解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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