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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白鶴羽士銜金棟淩霄 金箔仙人呼紅雲助駕(2)


  太子大喜。即命後車與真人乘坐,金箔張道:「不消。」將身一縱,早已飛到海船帆檣竿上立著,眾皆大駭。芮善諫太子道:「此乃妖術,恐怕是濟南奸細,殿下不可輕信。」太子道:「卿亦慮得是。但孤家要以誠心格他,卿不知鉏麛之刺趙盾之乎?若有命在天,彼奚能為害?倘或我生不祿,則萬裡海濤之險,安保得平穩無事?」說話之間,已到海舟。道人遽然躍下,大嚷道:「龍神在此送駕,一路大有風波,心不誠者,總去不得!」太子道:「請真人指出,孤家自當遵教。」金箔張指著芮善道:「這是猜我做奸細,第一個不可上船的!」其餘指出的,竟有十分之七八。太子欠身道:「孤家只帶得兩員講官,若再去其一,恐父王見責。」就令芮善向真人謝過,方才允了。餘者盡行發回,道人又向太子道:「就是船亦止用一隻,現有神將在空中扶助,龍君在水底護送,只為著殿下。若是別個船隻,誰來睬他?」太子下令眾人都上禦舟,隨請真人進艙,金箔張不應,又一縱在帆竿頂上。那時正是大逆風,道人卻向南方呼口氣,化作一朵紅雲,端端正正,捧在桅牆上面。大喝一聲道:「火速行者!」只見其船如飛,搶著逆風,沖波破浪而行,如雷霆霹靂,響震山谷之中。道人方才下來,盤膝坐在船頭。太子又令黃淮、芮善固請入艙,道人說:「你們不知就裡,各從其便。」

  到夜間,太子秉燭而坐,與黃淮二人說:「逆風行舟,道家有此異法否?」黃淮道:「但聞有呼風之法,與回風返火之術,今彼與逆風抗衡,實不能解。」道人在船頭大聲說道:「大凡順天而行者,謂之正法;逆天者,就是邪術。風為天地之噫氣,豈可逆天而使之回轉耶?」太子聽了這話,合乎聖賢,心中大悅。又請道人進艙,又辭道:「諸神在此效力,貧道豈有偷安之理?」於是太子坐以待旦,飭令眾人總不許安寢。

  兩日夜已到天津,就起早入京。太子緩言請于道人說:「真人所穿的金箔紙衣,恐父王見了,責備孤家不為另制衣服。」

  道人呵呵笑道:「這一件衣,要活數萬人的性命,殿下那知道?我又不做你家的臣子,難道要換朝衣朝冠麼?況且貧道不願進朝,不消慮得。」太子道:「孤家固不敢強,但在父王面前,豈有不行奏明之理?那時召請,竟沒有真人,孤家難逃欺罔之罪!」真人道:「如此,我暫為殿下遲留半日。」於是太子諭令黃淮、芮善伴著道人,從後緩來,自己與羽林軍飛馳至京入宮請安。

  燕王大驚,道:「兒來何神速也!」太子把金箔道人助駕之事,細奏一番。燕王大喜,道:「我父子總是真命天子。」就把白鶴道人銜棟之事也與太子說了:「我的初意,原是召汝回來,要代朕到西秦去,訪著了太孛夫人,請他來降妖寇。今既有這個真人,也省此一走。」即命中使去迎請金箔道人。說未畢,道人已從空而下,太子疾忙立起道:「這不是真人已在此?」

  燕王亦降榻相迎,慰勞了幾句,隨令取金龍交椅來請坐。燕王欣然而言道:「東宮一路甚藉道力,功莫大焉。朕當敕封真人為國師,享受富貴。」金箔張大笑道:「我請問陛下與漢高孰勝?」燕王帶領得謙一句,說:「朕有所不及。」道人道:「商山四皓,不肯臣于漢高,而稟侍太子,只為惠帝是真心待人,高帝是假意籠絡人的。若貧道做了陛下的國師,就算不得是真人,也是個假人了,如何使得?莫說,莫說!」燕王怫然,只得勉強說道:「漢高是誰?惠帝又是誰?朕是誰?東宮又是誰?那商山四皓倒底安的是漢室,今真人輔佐了東宮,也是為朕的社稷,分不得父子。朕不是以富貴加汝,要煩真人討山平東妖寇。若不稱為國師,豈足以服六軍之心?」金箔張道:「差人,差了,古者聖王興兵,必須名正言順;若名不正時,所謂一戰勝齊,遂有南陽,然且不可。貧道雖系方外,凡有行動,也須折衷于聖人之言,那有助汝行事之理?」燕王遂折辯道:「爾既知東宮為真命,難道朕倒不真命?山東妖寇反亂,王者之所必討,有何名不正處?」道人就支斷道:「難道建文皇帝也是個妖寇不成?」燕王道:「朕當日原法周公輔成王,他自出亡,與朕無涉。朕是高皇之子,子承父業,理所當然,沒有個遜位與他人的。如今妖寇不過借他年號,煽惑人心,真人怎也認得真的?朕不能解。」金箔張道:「你說是名正,他也說是名正,少不得千載自有公論。貧道方外,犯不著與你們定案。」

  燕王見他說話挺撞,知道不肯助力,只因有護送太子之功,不好呵叱他,乃改口道:「朕以一戒衣而得天下,豈不能平此小丑?真人懶于事就罷了。」道人大笑道:「爾仗的是太孛夫人,怎說是自己能平他?這不是假話來哄人?足見貧道說『太子是真,陛下是假』不錯了。」燕王語塞。

  金箔張隨向袖中取出一紙,遞與太子道:「留此為日後之驗。」遂緩步而出。燕王令左右追請,先看紙上字雲:

  太陰之精,太陰之貞。鬼母之劍,天狼之箭。
  太孛之神,太孛之嗔。後土之土,水母之母。

  燕王看了,全然不解,遞與太子。只見宦官數人,擁進一個道士,說就是金箔道人變的。燕王注目看去,雖然鶴氅星寇,卻是塵顏俗骨。問宦官:「怎見得是金箔道人變的?」奏道:「奴婢輩盡力趕這穿金箔的,他只緩緩而行,再也趕不上。出東華門時,他一手指道:『有個送濟南信的來了!』早不見金箔道人,豈不是是他變的?那裡又有別個道人,剛剛正在東華門呢?」燕王笑道:「你不肯為朕討寇,也不強你,怎麼變了原形來戲朕呢?」道人叩首道:「方外微臣,是來進畫的。才走到東華門外,就被這些太監父擁住,說是金箔道人變了哩。微臣正要見萬歲爺,進一幅仙畫,所以將機就機,不敢置辯,一徑隨了進宮。求萬歲爺赦臣擅入宮門之罪!」燕王大笑說:「所進何畫?取上來看。」道人舒手在袖中揮出,宦官接了,呈上燕王。正不知月殿仙容,怎落星冠之手?遂爾令燕朝天使,卻為花面之徒!下回便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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