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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回 兩首詩題南陽草廬 一夕話夢諸葛武侯(2)


  其一

  負來南陽日,躬逢喪亂時。茅廬三顧切,漢鼎片言持。
  才豈曹吳敵,心將伊呂朝。君如生治世,草野竟誰知?

  其二

  徒步中山起,艱難帝業遲。英雄方角勝,僭據各乘時。
  天限三分勢,人嗟六出師。先生遺憾在,杜老莫題詩。

  軍師擲筆,又酌數杯,謂姚襄、劉超曰:「武侯精靈在此,我低徊不忍去,當與子同宿一宵。」劉超曰:「須傳知將佐來侍衛。」軍師笑:「慮刺客耶?即當二人,亦不妨晏然而臥。」乃令守祠道士,取出木榻二張,坐至更余方寢。

  呂軍師朦朧中,忽聞有人呼道:「禦陽子來,我與當言。」軍師視之卻是武侯從神幔中步出,連忙起迎一揖,同行至庭間松陰下,藉草坐定。武侯開言道:「君知否?我與汝乃同鄉也。」

  禦陽對曰:「先生隱跡南陽,小子流寓嵩陽,雖異代而同鄉也。」

  武侯曰:「非此之謂。子生歸之處,與我死歸之地,適相同耳。」

  禦陽料是未來之事,唯唯應曰:「小子抑何幸甚。」武侯又曰:「匪特此耳。子之遭際,又與我略同。如子之志有迎複建文,與我之志在興複漢室,一也。子亦僅能建闕濟南,與我之創業蜀中,又一也。我之鞠躬盡瘁,而遇魏武、司馬,與子之殫忠竭智,而南燕王、道衍,相若也。子之輔主之日期,與我之匡君年數,長短又相若也。獨是子則生歸而成人仙,我則死歸而成鬼仙,為可慨耳。」禦陽聽了這些話頭,便知將來大業不成,乃從容對曰:「小子竊料燕王以神武之姿,濟以其子之寬釷大度,殆有天命。但忠臣義士心在建文,小子不自度德量力,欲申大義於天下耳。」武侯曰:「誰曰不然。我在當日,曷嘗不知漢室難興,而顧六出祁山,終於五丈原耶?夫盡人事者,不可以言天道。明知天道若彼,我欲強而使之若此,則天也亦將有以蔽人之心。即如關某伐曹,我座未使一將以援其後。又如馬謖之言過其實,而我使之獨守街亭。再如黃皓之奸,我知其必然誤國,而終未之一清君側。此皆我之失也。然亦天有以使之。杜老雲:『遺恨失吞吳。』這句卻道不著。子之詩亦宗之,我所以言及之耳。」

  禦陽曰:「小子愚昧,而今才悟到關公不敗,焉得有吞吳之事耶?自非聖人,誰能自明其過?先生之過,先生能自言之,至若小子不患不能自言,而患不能自知。請先生有以教之。」

  琥侯曰:「微獨子,即帝師亦不能無過。如介義起師,名正言順,縱使隳敗,名之尊榮猶愈于成。顧以堂堂正正之兵,而乃雜一猴怪於其間,卒之為人斬馘,使天下得以猜議其後。再如鄖陽妖賊,自應以道力制之,何乃用美人計耶?且此女秉志守節,而反使之辱身於賊寇,是何道理?窮竟轉戰南陽,並不得美人之力。又如齊王府已改為建文宮殿,複以建中立極這說,另構皇居,而自即安止于帝闕,非顯然欲自尊為帝哉?」禦陽謝曰:「此皆小子不知預為匡正。今請先生賜示小子之過。」武侯曰:「君子于出處,是一生之大節。女主既顧茅廬,當今之世,舍子其誰?自當待有莘之聘,胡為乎學鄧禹之杖策軍門?此我之所不取也。王有慶、高強二人,久已歸從部曲,並無他意。子以其武藝平常,而鹹使敵人殺之。我知子愛萁有勇,而棄其無勇者。但使之明知之而肯自效死,則不為過。子則以其術而使之,近於忍矣。我當日燒藤甲軍,好知天之當減我算。以彼之應死者,而尚不可縱殺,況乎不應死者而殺之,又假手於人,以罔世之耳目,將誰欺乎?」禦陽聽到此處,實時跪謝曰:「非先生,誰其教我?」武侯曰:「還有與汝言者。自後但獲應誅之人,殺之而已,慎毋亦學燕王用非常之毒刑,上傷天和,下虧己德。」禦陽尚欲拜問軍旅之事,忽聞松間鶴鳴一聲,冉冉而下。武侯即乘之而升,又回顧曰:「他日當相訪於故鄉也。」

  軍師霍然而醒,起視庭際松陰,綠苔對坐之痕猶在。殘月皎然,殆將曉矣。遂呼姚、劉二子起來,告以所夢,並取筆記之。二子曰:「武侯蓋以軍師為千載以下之同心也。」因坐談待旦。又于武侯神像前,拜辭起身。命道士曰:「可向我府中領銀五百,修葺祠宇。」遂緩轡而回。諸將皆來迎候。

  軍師返署,即疏請贈王有慶為將軍,錄其子為裨將。高強之子略通文墨,即授為鄧州州佐。越日,綽燕兒齎到景開府捷書,得了廬州,並壽州亦降,淮西全定。軍師大喜,隨合姚襄道:「南陽系新定地方,密邇荊襄,我將往迎帝師聖駕,汝可統率鐵騎五千,與賓鐵兒、楊由基、曾彪立三寨於三十裡之外,以備不虞。倘有敵至,亟令綽燕兒習報。」又命沈珂:「汝與郭英等四將,防守城池,均系重任,務宜小心在意。」軍師即帶劉超一人,騎士三百前去。漫言生死殊途精誠尚能感達;何以陰陽一理,審仙返致睽違。且看下回還有幾人作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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