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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七回 一客誅都閫藩司 片刻取中州大郡(2)


  甯聞回到營中,又複張燈設宴。先密諭諸將士道:「軍師令酌量飲酒,每爵以三分為率,微酣而止。」又向錢芹道:「軍師有言,賊人必來目間望,令小子暫充元帥,屈先生于二座。」

  於是眾將皆欣然入席,喧呼快暢,與連夜無異。酒興將闌,沈珂密傳號令:「令諸將佐分兵四下埋伏,以待賊人劫寨。」錢芹方悟軍師妙用。那譚忠原連夜差細作探過,到這時候,忍不住竟來劫寨,墮入彀中,其敗亡按下。

  且說呂軍師是日正在潁州發兵,去襲開封府,點的三千鐵騎,反挑去了魁梧大漢,止用猿臂狼腰,瘦小身材者五百餘名,都換了軟綿戰甲,各止帶鉤鐮長戟一柄。大將劉超、阿蠻兒,曾彪、賓鐵兒亦只用手中軍器,一切弓箭佩刀,悉行卸去。軍師下令曰:「此去開封不及三百里,我當親自統率,限亥刻渡河。其餘鐵騎,著姚襄率領,限十六日辰刻到城。」於是銜枚疾走,風卷雲飛,戌時三刻,已至通、許地方。

  那時綽燕兒正在都司內堂梁上伏著,要刺徐安,兩行有好些帶刀兵卒侍立,不能下手。看他夜膳完了,又要去巡城,燕兒暗暗著忙,思想殺他容易,但自己也要被他剁作肉泥,豈不誤了大事。正難處畫,忽徐安叫小廝點燈,要上東廁。燕兒已曾幾次察看路徑,知箭道側首有個圂圊,收拾得潔淨,料定到那邊,見這班軍士出堂伺候去了,他就一溜煙徑到廁中門角後伏著。聽得腳步來了,徐安叫小廝:「你將燈在外頭照罷。」一腳跨入門限,燕兒從暗中迎心刺去,刀刃直透於背,只大叫得一聲,嗚呼哀哉了。那小廝嚇得倒在地下,燈籠撩在一邊。綽燕兒劈頭提起,同著徐安死屍,一併攛入糞池內。

  跑到牆根邊,飛身跳過,從小路上亟亟穿到藩司署內,前堂後堂,東廳西廳,書房臥室,幽軒邃闥之中,尋了個遍,不見蹇風子的影兒。若因公事他出,則又重門封鎖,靜悄悄寂無人聲,不像個官府在外面的。猛想起他書閣之東,有個小院,院內有座二破三的小廳,其旁又有個團瓢樣的秘室,向來是空鎖著的,只除非在那邊。疾忙去看時,雙扉虛掩,獸環上鎖已開了。逾垣進去,依舊空空如也。燕兒忖度時限將屆,怎樣去繳令?急得沒法起來,左看右看,難道這廝知道要殺他,藏在團瓢內不成?那瓢周回滾圓,其頂有如饅頭,純用城磚與石灰築成的,向小廳西壁,接著二尺寬的夾巷,上面也用磚兒砌密,通著廳壁,有扇小小的鐵梨木車垣門兒,嵌在壁內,就是豬八戒九齒釘把,也築不開,孫行者變了蠛蠓,也沒個孔兒飛進去。

  燕兒伏在壁門間,耐心聽了半晌,微聞得內裡有婦人嘻笑之聲,他就恍然道:「原來是這風子與他老婆勾當的窩兒。」在身邊取出火種,上下一照,見有片小銅板,掛在門上,帶著個小槌子,心猜是個暗號,就右手掣了利刃,左手取小槌兒,連敲三下,刮喇一響,壁門開處,有個婦人出來,問是誰敲點,燕兒劈面剁倒,大踏步趕進,蹇風子正在醉公椅上,與女人酣戰,左右兩個小丫鬟,各掌一盞紅燈照著。猛見雪亮的刀光,陡吃一驚,慌忙跪下說:「好漢不要動手,金銀珠寶,賃你要多少。」聲猶未絕,頭已落地。那醉公椅上的美人,方在心暈神迷,頓然嚇醒,身體還是酥的,一堆兒蹲在椅子跟前,只說得一句:「饒了我的性命罷。」燕兒不分好歹,匕首到處,扢擦一聲,已透心窩。兩個丫鬟都倒在地下發抖。

  燕兒覺著腳心上熱騰騰蒸將起來,方知是個地炕,旁邊兩個獅頭小銅爐,一邊暖著羊羔美酒,一邊煨著參湯。就把銀壺提來,汨都都吃個盡興。看三個死屍時,卻又奇怪,周身衣服,用的細軟縐綢,裝些絲綿,照著身材尺寸做來,緊緊裹著,襖連著褲,褲連著襪,上下渾成,與綽燕兒穿的些微不錯。就是褲前男兒開個圓洞,挺出陽具,女人開個梭樣的縫兒,剛剛顯出陰戶。燕兒笑道:「這個風太守,一定也是做賊出身。」一張紫檀木圓桌上,有好些珍奇肴品,也不及嘗嘗滋味,拽起腳步往外便走。跳過了後牆,城內街道,都是久經走熟的,拐彎抹角,向東北而走。有條小弄內,一人撞出喝道:「這廝是賊。」

  燕兒應聲道:「好賊。」匕首已入心坎矣。一徑奔上城來,向外探望,見樹林中隱隱有好些軍士,遂探出腰內兩個小紙炮,點上火,摜將下去。

  呂軍師正等得心焦,忽聞紙炮響,亟呼軍士道:「燕兒到了。」數十乘軟梯早經紮就,就在城牆邊放了,陸陸續續都爬上去,但聽燕兒指揮。只軍師與劉超兩騎馬,繞著城根,轉向東門。鐵元帥領著將佐四員,勇卒一千六百名方到,接著軍師。

  看東關時,已經大開,燕兒與阿蠻兒、曾彪、賓鐵兒,及五百名健兒,分列在城門洞口。方欲進去,鐵鼎後軍飛報:「有燕兵將次回來了。」軍師呵呵大笑道:「此是譚忠劫寨的兵敗下來了。」隨令阿蠻兒:「你與我帶領三百馬兵,每人手執號旗,向前截住,但令搖旗吶喊,彼必不敢來戰,逼他遠去了就罷,不可窮追。」

  說話的又錯了,鐵元帥與呂軍師所統的兵,總不帶旗幟,請問號旗是從何來?這句駁得最細,卻不知五百壯士帶的鉤鐮戟,是軍師以意做的,並非十八般內所有之物。其制度,在槍刃端之左側,一鉤垂下,為爬城之用。右側一鉤向上,作懸旗之用。其鋒皆銛利異常,在馬上便用作軍器。那旌旗等項,軍士都用作搭膊,拴在腰裡。疾忙要用時,取來穿在戟柄上,上有一紐,掛在鉤內,就是自己號旗。其杆又有數道鐵箍,可以紮成軟梯,一器數用,名曰鉤鐮戟。阿蠻兒領兵自去。

  軍師率領諸將佐進城,徑到布政司堂上坐定,先令牙將六員,各領五十名軍兵,到各城門把守,不許放一人出入。次委劉超查盤庫上錢糧,曾彪、孫翦諸將等,分搜各衙門官員,不許擅殺,要生擒解獻。又令高強持令箭護持周王藩府,鐵元帥領兵二百繞城巡行,安撫軍民人等。

  有頃,賓鐵兒捉了胡儼,孫翦捉了府廳各官,曾彪捉了吳濊,俞如海捉了縣令及佐貳等員,郭開山、謝勇捉了各武弁,唯郭資為亂軍所殺,其餘總是活的。皆泥首求降。軍師逐一勘問明白,向眾官員說道:「饒不得的,就是胡儼這賊,你當日做桐城縣令,建文皇帝欽取你到京,燕王兵入金川,便附和了蹇義、茹王常等,首先迎降。揆你賊心,自為名士,作一縣令,得附開國元勳之列,那知背主事賊,千秋唾駡。今日天理昭彰,更有何說?」胡儼連連叩首,流血滿面,唯求免死。軍師罵道:「你所讀何書?所中何進士?到得臨難觳觫,不如雞狗。我帝師罪不及孥,止梟爾首以儆其餘。」即命行刑,懸首於市。又向吳濊道:「國難之日,汝尚幸家居,若在京都,豈有不隨著吳溥迎附燕藩?然天下如汝輩者比比皆是,豈可盡誅,姑饒一命。其府縣各員原官如故。」又叱諸武員道:「汝等鄙瑣蠢夫,當不得一卒伍,乃亦列在將弁之內,本朝用不著你,各自偷生去罷。」並發放了徐安、蹇風子等家屬,都令逐出城外。鐵元帥、劉超等皆來繳令,軍民悉已安堵,就發庫帑賞齎將士。

  翌日,阿蠻兒同著錢芹、沈珂、姚襄等皆到,軍師令兵馬駐紮城外,但許眾將佐入城。宋義、余慶同獻劉保首級。沈珂隨稟:「譚忠不出軍師神算,到我們筵席散後,卻來劫營。四面伏兵齊起,殺得大敗,向郡城奔走。見前面又有兵截住去路,他就轉向東北而逃,不期恰遇著了姚將軍的鐵騎,又殺一陣,止剩得百來騎,望北路逃走。窮寇勿追,也就饒過了他。」軍師道:「我兵辛苦一夜,不追的是。」隨呼綽燕兒至前諭道:「這場功勞,汝為第一,今授汝以副將職銜,充機密使。我有密劄,可速送至高軍師處,並令旗一枝。路由潁州,著楚由基率領所留兵馬,速來汴郡,隨我西征。汝且待淮南淮西地方皆平定了,然後到我軍前。」燕兒得令自去。

  方草疏告捷,並上諸將功冊。首薦鐵鼎開府豫州,錢芹宜授京職。芹就辭道:「向聞舊臣皆歸行闕,禮樂兵刑諸務,有綱有紀,無庸草野老人屍位其間。今欲南返姑蘇,同史彬前去迎請建文皇帝複位,以副忠義之望,請軍師裁奪。」老義士,誓迎複帝,尚未知行在何方;小庶孽,謀欲稱王,似已應定都佳兆。怎樣的事,且在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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