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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回 幸蒲台五廟追尊 登日觀諸臣聯韻(3)


  月君謝道:「辱承明賜,權且收下。愚妹謝塵世之日,仍當奉壁。」元君道:「不然,正要帝師於旋蹕廣寒之日,以為前導。折取天香一枝,下報小童可耳。」月君乃拜受,再三珍重而別。元君升了香輿,便有萬道彩元,繚繞騰於空中;執事神吏等皆乘風霧而去。

  時方半夜,太陽已升海底。月君在正閣憑欄而坐,命諸臣等悉到東邊小閣中觀看。諸文武於夜間都在窗隙窺覷神明過往,總未睡覺,聞召即至。卻見閣周回擺設著多少儀仗,即適所窺覷之物,各人猜想不定。看著太陽的心,到只有一二分。

  月君忽問諸臣曰:「海有底乎?」方經對曰:「無。」月君曰:「然則諸島皆浮於海上者乎?」方經不能對。月君又問:「日從海底轉乎?」梁良玉對曰:「然。」月君曰:「日居月諸,照臨下土,不知海底將何所照乎?」良玉亦不能答。月君又問:「究竟日出何處?日入何所乎?」呂律對曰:「儒家言:『日入虞淵,日出陽穀。』經天之道,皆能言之。至於既沒以後,未出以前,從不論及。至佛氏有須彌山半旋轉之說,尤非凡材所能測識。求帝師玉音開示愚蒙,群臣幸甚!」

  月君諭曰:「世界一大須彌山,而四海為之脈絡;日月循環,轉於山腰。古聖人皆能知之,但不肯以耳目智慮所不及者,示人以疑耳。夫豈有日月而行於海底地下者乎?諸書所雲,天有天柱,地有地軸,六鼇戴峰,日出入處,海水為焦,皆後人誕妄之說也。」諸臣叩謝,奏道:「臣等雙目,無異熒光,所照者幾何?孔子見老子,尚雲某之道其猶醯雞,何況臣等對揚帝師之命哉?」月君道:「孔子與老子學問,如登泰岱,均造絕頂,而時日略有先後;及一接見,則二聖人之睿知,如以鏡照鏡,各自了然。孔子以三綱五常教天下,止就當身而論,不欲人遠求過去未來之事,所以季路問到死生神鬼,不答其所以然之故,非不知也。『醯雞』之言,亦是後人造出,非聖人真有此語。」

  呂律又奏:「臣尚欲請問日月交食之故,求帝師指示。」月君道:「日為正陽,羅星則陽之邪氛;月為太陰,孛星則陰之邪氣。無始以來,有正即有邪,邪來攻正,所以掩其光而謂之蝕也。《詩經》言:『日月告凶,不用其行。四國無政,不用其良。』豈非天道之應於人事者乎?諸儒言:月本無光,借日始明;相對則望,交會則食;以月掩日則日無光,以日亢月則月如晦。夫使月固無光而掩其日,尚或可解說;若月食而謂日亢其月,則是太陽于月食之時,必返在東方,乃可相亢,有是理乎?珠生於蜃,屬陰,尚有光華;豈以太陰之精,而謂墨黑如頑鐵者乎?其有圓缺者,比不得太陽全體光明,若鏡之有背,轉側而觀,則成晦望耳。」諸臣聽罷皆悚然,奏道:「臣等空誦幾行儒書,從未與聞天道。今蒙聖諭,抑何幸甚!」月君又諭:「天道雖微,悉在儒書之內,卿等特未盡心參透耳。」諸臣又各愧謝。

  呂律奏道:「伏羲畫卦,天道始泄其機。然尼聖五十學《易》,自非臣等所能造詣。」月君道:「卿言良是。」命賜諸臣早膳。曰:「今日之遊,不可無詩。孤愛與卿等聯句以志勝概。」隨手題首二句於浣花箋,以示諸臣;次第聯成十一韻,詩曰:

  一登天下小,氣壓太陽低。月君。

  雲樹分吳楚,山河辨魯齊。呂律。

  神州歸掌握,漲海出天倪。梁良玉。

  亦有龜蒙輔,如將鳧繹攜。鐵鼎。

  觀淩一炁外,殿聳五雲西。方經。

  翠蓋回虛嶂,霓旌繞碧溪。劉璟。

  秦松人欲折,漢柏鳥空啼。周轅。

  雷在層岩伏,雲生下界迷。鄒希軻。

  當年封玉檢,何處秘金泥。劉超。

  有幾君王幸,曾將泰岱題。周小處。

  嵩呼聞萬歲,鳳輦下雲梯。沈珂。

  諸臣奏上月君,月君看了,遞與素英等。老梅婢一看,說:「這詩比我們聯的,不過多著幾句,也不見得有甚奇處。」寒簧笑道:「只恐還不及些。」老梅正色道:「除了帝師、軍師二聯,餘外的都不服。」眾女真莫不含笑。梁良玉等啟請勒石,昭示來茲。月君遂令釋奴發出,並諭:「明日卯雨,未刻乃霽。諸臣暫退,鑾輿尚須再宿。」

  當夜天雞初鳴,月君即起,唯素英、寒簧、非雲、柳煙待於左右。見太陽從海中升出,其色絳赤,其光炫赫,大若五裡之城,炫目奪神,不能久視。海水湧沸,超騰日輪者數次,倒像太陽上而複下,下而複上的光景。有頃,山腰吐出雲霧,溟溟濛濛,遍滿世界。時老梅婢方起,走至閣前,大驚曰:「海浪已到山半,此混沌之象也。咦,我曉得帝師弄道術耍我哩。」

  月君亟召諸臣登閣。憑闌一望,但見白茫茫一片皆水,直接大海,莫不驚異。諦視久之,方知是雲氣佈滿。太陽在其上,光華照耀,初如銀漢之波,旋若黃河之浪,翻騰活潑,虛靈變幻,莫可端倪。真從所未睹者。

  呂律奏:「臣聞歙之黃山有雲海,無由得造。惟少時曾登嵩嶽,則所見與今日同。以此推之,諸岳皆有雲海,黃山獨擅其名,臣不能解。」月君道:「瀑布以太行為勝,而廬山獨著;石以壽山為美,而青田獨表;洞以黃圍為奇,而桃源獨傳;松以峨眉為古,而岱岳之大夫獨顯。譬如才人學士之文章,或見知,或不見知;或能傳,或不能傳:固不在乎優劣,特有幸有不幸耳。」

  有頃,太陽行至中天,雲氣益加濃密,半截泰山,宛然浸在洪波之內。參差怪石奇峰,偃蹇短松矮柏,歷歷可數。老梅忽發笑道:「其雨其雨,杲杲日出。」素英道:「梅姐謂帝師之言不驗耶?唐詩雲:『下方雷雨上方晴。』你看山巔,全無草木,雖有松柏,離奇屈曲,不盈三尺,非雨露在山半之下,不在山半之上耶?」又過片時,雲氣漸漸解散。蕭蕭斷雨,尚在飄零,平疇大陸,溝澮皆盈;喬木疏林,青翠欲滴。老梅謂眾女真道:「畢竟素英有些仙氣,我一時悟不到也。」素英道:「畢竟梅姐有些書呆,我一時看不出也。」

  月君亦為之破顏。隨諭諸臣:「前夕岳庭夫人送孤家儀仗,明日回鑾,須往一謝。獨是天齊坐於前殿,作何行禮?卿等有能任其事者,明早先往候駕。」呂律道:「臣不才,前去整理。」

  諸臣方省儀仗來由。正不知典禮如何,便都隨著軍師,同至岳庭闕下。軍師閑坐清談,並不議及行禮一事。至辰刻,前隊報帝師駕到,軍師疾忙拱請諸臣避入大門之內,令道士火速掩上。

  月君駕至,見闕門已閉,即命回鑾前行。軍師等乃進聖殿,禮拜而出。共相矜,詩勒岱宗,遠勝七十君王封禪去;誰能料,疫流海表,更煩兩三仙子剪蓑來。下回演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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