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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僇敗將禍及三王 蠱謠言謀生一劍(2)


  燕王看了,問:「是怎說?」景隆奏:「壓心丸,就是丞相胡惟庸害誠意伯劉基的。服後數日,胸中如有一塊小石壓下心去。劉基到臨死,方悟服了胡惟庸之藥。而今研入松茗,用以入心為引導,其效更捷。焦肉蠱,其方出自黔黎,只用少許調入酒中吃下,不幾日,其人如生疥癲,遍身發癢,癢到極處,要人將竹片每日敲打,漸至皮膚肌肉,枯焦零落,如枯死樹皮一般而死。第三方孕鱉膏,用以入湯,鮮美異常。七日之內,腹中生出小鱉,不出一月,都在五臟中鑽鬧,盡出七竅而死。三王各用一方,豈不巧極?」

  燕王道:「太狠毒些。」景隆道:「陛下殺人不難,要殺人而使人不知為難。若要人不知,除非是陰毒。」隨又獻出前藥三丸,燕王疑心,便問:「怎有修合現成的?」景隆又道:「近日有個異人來謁臣,言與青州妖婦祈雨鬥法,結下深仇,今願為國家出力,平此妖寇,彼亦得報私怨。所以獻此三方,先清了肘腋之患,是取信于陛下的微誠,其葫蘆內只有此三九,是臣親驗過的。」燕王道;「且看他藥有效否。」隨擇於花朝,大宴宗室及在延百官,令三王自坐一席,山珍海錯,次第雜陳。

  吳王服的粉湯,是調入孕鱉膏的;衛王飲的茶,是研入壓心丸的;徐王吃的酒,是滲入焦肉蠱的。到晚宴畢,謝恩各散。數日之間,三王俱得了奇玻燕王假意兩、三番遣內官去省視。

  一宦者回來奏說:「有個道人,在市上唱歌,唱的是建文的話,聽不甚分明,卻像有些關係的。」燕王即召李景隆來問。

  景隆道:「臣已訪確,正要啟奏。當日他在南都市上,也曾唱個歌兒,巡城禦史指為妖言,把他逐去。而今卻又來到這裡。」

  燕王問:「汝記得否?可一一奏來。」景隆道:「現在唱的是:『迎建文,建文不可複,一劍下榆木。』百官萬民,個個耳聞目見的。在南都唱的是:『莫逐燕,逐燕日高飛,高飛上帝畿』這些舊臣都也還知道的。」燕王即刻會集群臣,問:「市上有個唱歌道人,爾等曾聽見麼?」諸臣皆奏;「是瘋癲的道人。」燕王冷笑道:「汝等要想建文複來的了。」各官戰慄無措,惕息伏地。燕王遂命景隆:「汝可速取瘋道人來,朕要問他。」

  景隆如飛趨出。走到大街,恰好遇著,即令左右掖之而走。

  不片刻,已到午門外。景隆奏過,燕王隨召至殿上。那道人面貌醃臢,衣服襤褸,光著頭兒,赤著腳兒,黑黑胖胖的模樣;向上看了燕王一眼,打個稽首,盤膝坐下。直殿武士大喝:「賊道無禮!」燕王道:「他是草野,那知朝儀?」命將錦褥賜之。

  道人說:「貧道打坐,總在石上,不用這樣軟東西。」燕王道:「這也不強你。朕且問你,有無名姓?」道人答道:「只有半個名姓,叫做半道人。」燕王笑問:「是恁緣故?」道人說:「目今是半幹半坤、半陰半陽、半君半臣。半男半女的世界,連我也叫做半道人,是個半醉半醒的了。」燕王見說話有核,心中不懌,耐住了性,問:「前年在南都唱造謠言的,可就是你?」

  道人說:「正是。我只有半個,那裡還有半個呢?」燕王道:「你把南都幾句謠言,解說與朕聽,自然有賞。」道人哈哈笑道:「我是許由,皇帝也不要做的,拿什麼來賞我?但我一片好意,原要人省得。即如當日貧道在南都唱的,是為建文;如今唱的,是為大王,建文君臣不能審我之言,以致君亡臣死;大王若不能審我之言,就是前車之轍了。」

  燕王聽到這幾句話,便惕然道:「我今問你解說,就是要詳審其中意味了。若說得是,朕有個不從的麼?」道人道:「大王記得南都之歌,試念與我聽。」燕王命李景隆念了一遍。道人解道:「『莫逐燕』,『燕』即大王也,戒彼莫逐,逐則高飛;高飛不至別處而上帝畿矣。『上帝畿,即大王入金川門也。這樣明白的話,直至國亡之後,尚無人解說得來,豈不可笑?」

  燕王道:「這個話朕早已知之。我試以問汝耳。」道人說:「這樣說起來,如今的歌更為明亮,也不消貧道再解了。」便自起身趨出。燕王亟命景隆止之,倏已不見。

  燕王遂罷朝回宮。細想這謠言,所重在後句,那榆木自然是個地名,或榆木村,榆木社之類,是建文結局的所在,卻包藏著個隱謎在裡面。隨於半夜發出手詔與內閣,傳下戶、兵二部,著令順天、保定、河間各郡縣,要姓名有「榆木』二字的人,或音同字不同,或兩字顛倒的,一併送京。部文一下,各州縣胥吏人等就借為訛詐之具,凡姓余、于、俞、魚的,姓穆、姓莫的,概行捉拿,總不曾輕放半個。只看如今封疆大吏,行個牌票出來,不過是才起的一點雲;到得由司發府下縣,就是風雨雷霆,一陣緊似一陣了。甚至毀牆敗屋,決堤拔木之事,往往有之。小民如何受得起?何況朝廷一紙詔書耶!

  閒話休絮,且表這三府解送來的,一個姓俞名穆;一個是余木匠;一個是漁翁改業,做了富翁,人稱他為「摸魚翁」;一個叫「榆木兒」,是他母親走在路上,產於榆木之下,取來為乳名的;一個秀才叫做于于木;又一個乞兒,叫做余小摸;共是六人。燕王禦便殿親自訊問,只取了榆木兒一名,隨授以中書職銜,又賞元寶二錠。那榆木兒始初不知何事,道是性命不保的,不料竟是這樣富貴起來。他平素原也乖巧,就磕頭謝恩,奏道:「臣系無能之人,蒙如此天恩,唯有殺身以報。」燕王大喜。

  過了數日,召榆木兒進宮,賜之寶劍一口,諭道:「爾得此劍,可以封侯。試看劍上所鐫之字。」榆木兒仔細看時,近棱脊處,有『取建文繳」四個隸字,便跪下道:「臣理會得,但恐相遇,卻不認識。」燕王曰:「汝果盡忠於朕,朕自有道理。」

  隨密宣胡濙、胡靖入宮,燕王曰:「召二卿來,要解半道人謠言之義。卿等必有所見,其悉心以奏。」二人見榆木兒在側,心中已喻,便奏曰:「陛下天縱神聖,謠言中之要人已得,唯所使耳,即臣等亦曷敢不為主盡力?」燕王大悅,隨命賜坐,胡濙等固辭不敢。燕王曰:「爾等朕之股肱,視如一體,豈可外視朕躬耶?」乃籍地坐下。燕王曰:「朕欲遣卿等去訪一人,各寫在掌中與朕看同否?」二臣各背寫「建文』二字,燕王撫二臣之肩曰:「知我心也。但於明日早朝遣發時,是要訪求張三豐,卿等須會朕意。榆木兒可以作伴同行,朕已有密詔矣。」隨賜便宴,宴畢辭退。

  次早燕王禦殿,問君臣:「謠言內『一劍下榆木』句,是怎樣解說?」群臣皆叩首奏道:「臣等凡愚,其實不解。」胡濙出班奏道:「臣保舉一人能解其意。」燕王曰:「卿保舉何人?」胡濙曰:「只除非邋遢道人張三豐,可以解得來。」

  胡靖奏道:「張三豐,高皇帝稱為仙師,能知過去未來,何況一句謠言?但不知隱在何方,須遣人四處訪之。」燕王曰:「但得到來,何論遲速?就煩二卿前赴名山勝境,遍求蹤跡,遇著之日,令地方馳驛送至闋下。」二人道:「臣等願往。」只見榆木兒俯伏奏道:「謠言中有臣小名,願奉陪二臣同去。」燕王道:「汝言良是。」三人即在丹陛叩辭。連夜束裝,前往兩浙、兩廣、巴蜀、雲南各省地方,去訪張三豐,實實去殺建文的。出都之日,忽見半道人手持拂子,立於三人馬前,舉手大笑道:「只我便是張三豐,爾等何必遠去尋訪呢?」三人相顧駭愕。

  正是:要解謠言,三豐已在當前現;若猜隱謎,一劍還從何處歸?請看書者猜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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