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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太陰主尊賢創業 禦陽子建策開基(2)


  隨令董彥杲在寺旁空地搭起演武廳來,先設青油幕於露臺上公坐。眾將齊來恭謁,月君諭道:「從來圖王致霸,全在收羅賢士,所以湯武得伊呂而王,漢高得三傑而霸,光武有二十八員名將,唐太宗有一十八位學士,皆出類拔萃之材。古雲『得人者昌,失人者亡』;又曰『千金易得,一將難求』。周公旦接納賢士,至於一沐三握髮,一飯三吐哺,猶恐失之。聖人且然,況其下乎?今者開創伊始,第一件是求賢為輔,共成大業。前者兩杆『延攬英傑』、『招納忠義』黃旗,應建立在山寨左右,不拘文武之士,有來投謁者,立即傳報,以便召見。」彥杲等皆聲喏遵命。

  至次日,就報有個河南呂姓的,同著兩個下路人來晉謁。

  滿釋奴轉稟過了,傳令請進。呂師貞前行,胡先、沈珂隨後。

  將近墀下,師貞向上長揖,胡先與沈珂皆行庭參禮。月君命三人在東首,諸將在西首,各席地而坐,隨問呂師貞:「先生記得唐思安否?」答道:「別後數日,候駕不至,即占一數,方知是神仙遊戲。今日之來,正踐前言耳。」月君道:「既辱遠臨,願聞長策。」師貞道:「目今第一要著,是正名二字。名者,君臣之大倫也。從來異姓篡逆,人皆稱為亂臣,若同宗反叛,則不能盡知為賊子。燕藩者,亂臣賊子之尤也,而人鹹曰是亦高皇之子,則君臣之大義滅絕矣。建文聖主,為燕藩之侄,私親也。其為燕藩之君,大義也。懿文太子與建文太孫,皆高皇帝之所置也,燕藩削去建文年號與懿文諡號,是叛二帝,即叛高皇,無父無君,其罪滔天莫數。夫亂臣賊子,人人得而誅之。今大元帥欲伸大義於天下,必先尊奉建文年號,使人鹹知有帝,然後興師問罪,則討賊之名正,而四海忠義之士,莫不來歸矣。」

  月君曰:「是固然矣。但武侯未出茅廬,三分霸業,了然於胸中。今燕之巢穴在北,帝闕在南,二者先何所定,請試言之。」

  師貞曰:「一要看帝之存亡,二要看燕逆之遷都與否。北平有塞外俺答之患,彼必回顧巢穴,縱不能一旦遷都,大抵自鎮於北,而令其子留守金陵,以防建文之複位。今若行在有信,宜先取南都,迎複故主。燕藩雖踞北平,可以下尺一之詔,系首于闕下。若聖駕已崩,則先取北平,平分天下,然後渡江南伐,未為遲也。總之,南北須要待時。目下先取青州,次拔登萊,再定濟南,絕其要路,則是一定之著。」董彥杲道:「登萊邊海凋瘠,取之何用?莫若於定濟南之後,便取開封,豈不成虎踞中原之勢?」月君曰:「呂先生之言是也。登州總兵張信為燕心腹,是我肘腋之寇,豈可不預為除之。」胡先問曰:「前日義師南指,燕賊喪膽,何以臨淮不渡?」師貞曰:「元帥之不渡,蓋有道焉。義師不滿三千,京城之大,百有餘裡,圍其城郭,不盈十堵。況且遠隔長江,兵餉不繼,是非善策。」胡先嘆服。

  月君欲用呂師貞為軍師,恐眾心未服,乃問曰:「古來用兵者,孰得孰失,先生其一一敷陳之。」

  師貞曰:「善用兵者,有軍師、名將之別。折衝樽俎,軍師之職也;智勇兼備,名將之任也。不但為六軍之師,直可以為帝王之師者,方稱得軍師二字。若名將,則專主軍旅而已。尚父為軍師之祖,繼之者子房、孔明與青田也。三公之才略相埒,品節相似。亦松子與五丈原,易地皆然。青田末路受譖見疑,稍昧知幾。武侯躬行討賊,將士敬之如神,愛之若父。留侯一椎擊秦,萬乘喪膽,四海驚心,皆青田所未逮也。次則管仲父,作內政而寄軍令,出自創始,真霸才也。而且尊周室,攘夷狄,所持者正,勳烈爛然。王景略可謂流亞,獨是屈身於氐羌,名號不正,猶賴識得小晉為正朔,識者諒之。李藥師才智有餘,學術稍遜,然而規模弘毅,有帝師之氣象焉。孫武子兵法十三篇,名將之宗也。後如韓淮陰、周公瑾、郭汾陽、岳武穆、韓蘄王,皆名將之尤者。淮陰用兵,疾若雷霆,幻如神鬼,千古無二,獨識不得漢高為何如主耳。公瑾有絕倫之才,無容人之度,三十登壇,臨大事而不惑,亦所罕有。武穆不師古而師心,圓機活潑之中,具有變化縱橫之妙,令簡而樂從,法寬而莫犯,返覺三略六韜為繁碎矣。韓蘄王智信仁勇嚴,略亞于武穆,獨能全令名於昏主之朝,是所優耳。汾陽馭下以仁,士卒效死如歸,未免兵法稍疏,或至敗績,然至公無我,休休之度,諸公莫敢望焉。次則樂毅、李廣、李光弼、曹彬、徐魏公,亦名將也。莒、即墨之不下,毅以婦人之仁失之;七十戰而迷道,廣以小忿失之;光弼優於紀律,短於應變;彬有儒將之風,不能膺危險之任;魏公用智而慎,作氣以嚴,濟之以光明俊偉,較諸子為愈焉。其有似軍師而非軍師者,如範蠡之用柔近于汙,陳平之用智過於貪,龐統臨機失之執,道沖運籌失之泛,齊丘之畫策則失之忍矣。是皆謂之謀臣則可。又有附于名將而不可稱為名將者,如穰苴之未建大功,孫臏之止報私仇,田單之幸爾複國,鄧艾之行險僥倖,謝玄之草木得勝,狄青之殲滅小丑,皆非真名將也。更有吳起之劣,鄧禹之庸,衛、霍之驕,張浚之迂,亦享大名,斯為舛矣。其有有才略而未用,或始用之而終棄之,或雖用之而又制之,不得展其施為者,概置勿論。」

  諸將士聽了這篇侃侃鑿鑿的話,莫不竦然。

  月君已知將士心服,問道:「如呂律,可做得你們軍師否?」董彥杲等齊聲應道:「真軍師也!願聽指揮。」月君又問呂律:「你同來二位才略何如?」師貞道:「胡先是中途偶遇,看來智慮精詳。沈珂是小可弟子,剛直不撓,亦通兵法。」月君即拜呂律為軍師,命胡先監理兵餉,沈珂參贊軍政。以周縉總理卸石寨政事,董彥杲提督卸石寨軍事,並一切將員,皆頒給兵符印信。

  過有月餘,中秋節到,月君於清晨駕臨演武廳,呂軍師同諸將士齊集祝賀畢,董彥杲前稟道:「山寨內人家老幼男婦,聞知太陰仙主聖誕,共來叩賀,現在外廂伺候。」月君即令傳進。差不多有數千名口,七上八落的,跪在地下磕頭禮拜。月君周覽一回,總是村農,隨默呼神人到盤槐洞運取銀箱。霎時狂風響處,馬靈從空而降,銀箱四個,齊齊擺在廳前。眾皆大驚。月君諭令董彥杲打開一箱,皆是十兩大錠,每人各與一錠。

  眾百姓齊呼「聖後萬歲」,聲震山谷,隨陸續放令出去。落後有百來個婦女,都是無兒無女的寡婦,說願隨聖後出家,月君即令留在塞中,分授職事。又諭馬靈:「不必再回山洞。聽候軍師調遣,剔探軍機消息。」

  處置已畢,方欲退散;忽彩雲一朵從南飛下,卻是鮑師。

  月君降階而迎,曼師從廳後趨出笑道:「老鮑來得好,我一人沒興,正待著你與月君祝誕哩。」月君謙謝過,然後問及金陵之事。鮑師將建文皇帝披緇削髮,從鬼門出宮,並神樂觀道士王矟,先夢劉青田說「中原有女主出世,建文尚得複位」,遂前去迎接,至觀一宿,有史彬等數人扈從同下吳門各情由,備述一遍。軍師顧謂諸將佐道:「我等是順天行道矣!」將土莫不踴躍。鮑師又述燕王改元永樂,族滅忠良,不可勝數,妻女有發教坊者,子孫有下詔獄者,正在搜拿,尚無底止。呂軍師勃然晉言道:「燕賊獲罪於天矣!大元帥為神人之主,宜亟救之,以延忠臣之宗祧,以全烈媛之名節。」月君道:「我正有此意,非鮑、曼二仙師親往,不能濟也。」鮑師曰:「我向寓於神樂觀,王矟頗有忠義之心,此事可圖。」曼師曰:「不必多講,就此行程。」遂攜手淩雲而去。不因此去,有分教:殉節完貞,地下忠臣夫妻再會;冰心玉骨,人間孝子伉儷旋諧。且看下文相接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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