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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黑風吹折盛帥旗 紫雲護救燕王命(1)


  建文三年春三月,平安、盛庸合兵追逐,斬殺燕兵數萬,燕王星夜逃回北平。複了德州、真定諸處,王師大震,報捷至京。帝臨朝謂群臣曰:「耿炳文老將也而摧鋒,李景隆善用兵也而敗衄,盛庸素未知名,鐵鉉又是文儒,乃能連敗燕兵,知人固未易也。」僉都禦史景清對曰:「誠如聖諭。臣請以北伐之事,專任鐵鉉,燕藩不足平也。」帝又詢之諸大臣,多舉盛庸。

  乃兩從其議,授鐵鉉為兵部尚書,專守濟南,扼住中路。封盛庸為曆城侯、平燕大將軍,總理北伐,從東路進兵。副將軍吳傑、平安,截其西路,為遙應之勢,共搗北平。

  燕王聞了這個信息,心中憤鬱,即召道衍責之曰:「當日是你倡言用兵,今者僨敗至此,尚有何說?」道衍曰:「我曾說過師行必克,但費兩日。兩『日』者『昌』字也,從此勢如破竹矣。」燕王又命金忠蔔之。曰:「進則得天位,退則失士心。」

  於是諸將吏皆願效死。燕王遂命丘福,譚淵為前鋒,朱能、張輔為第二隊,自統大兵合後,南向進發,與王師相遇於夾河。

  燕王列陣于東北,盛庸結陣於西南。王見盛庸陣勢整齊,不能遽破,乃令諸將挑戰。譚淵出馬,罵:「殺不盡的敗將,快把頭來獻納!」王師陣上,一將出馬,有似執旗張使者模樣。但見:

  面黑如漆,身穿獸吞肩烏油鐵鎧;發黝而紺,頭戴鳳垂翅墨繡銀盔。膀闊腰細,真稱皂羅袍;彪軀駢脅,堪馭烏騅馬。手執兩股飛叉,蛟龍出海;背插一杆皂旗,雷電淩空。

  此將姓張,從無名字,人呼為「張皂旗」,亦稱為「皂旗張」,每至攻城陷陣,常執皂旗當先,從此得名。他的飛叉兩股擲去,殺人百發百中,舞動起來,任是千軍萬馬近他不得,向為魏國公之部屬,差來助戰的。燕王素知其勇,一見皂旗出陣,便大驚曰:「此人是幾時到的?又添我患矣。」譚淵曰:「大王不要長他志氣,看小將擒之!」就挺槍躍馬,直取皂旗。戰勾二十回合,但見飛叉愈緊,槍法漸慢,譚淵霍地回走,早被皂旗一叉擲去,正中脖子,直透咽喉,死于馬下。淵部驍將董中峰大怒,舞刀來戰。莊得大叫曰:「張將軍看我斬此賊!」皂旗即撥馬回陣,讓莊得與燕將交鋒。不十合,斬中峰為兩段,燕軍大駭。朱能、張輔縱馬齊出,莊得力戰兩將,全無懼怯。

  燕王贊道:「南朝有這樣好將,待我送他枝雕翎箭兒。」挽弓颼的一聲,正中面頰,莊得負痛跑回,馬蹄忽蹷僕地,被朱能趕上一槍搠死。大家鳴金斂兵還營。

  燕王謂將士曰:「要敗南師,先執皂旗。爾等與皂旗交戰,務須佯敗,誘之穿營而走。若是別人,不敢來追,皂旗膽大包身,必然追入,我伏伴馬索擒之,不怕他鑽下地去。若有後應之人,俟其殺人,營中四圍亂射,不怕他飛上天去。」佈置已定。

  詰旦,朱能出馬,大罵:「皂旗殺才,我今日生擒汝來,剜取心肝以祭譚將軍!」皂旗性極焦燥,飛出陣來,舞叉直奔朱能。能略戰數合,即向左營側首而走。皂旗不舍,放馬追入。

  能回身再戰兩合,從後營逃去。皂旗再趕時,伏兵大喊一聲,幾條絆馬索亂扯起來,人馬並倒。皂旗一躍而起,輪動飛叉,立殺數人。眾軍士撓鉤槍刃,四面蜂擁攢刺,渾如雨點一般,皂旗便有三頭六臂,怎能擋抵?身負重傷,流血滿地而死。死後猶執皂旗挺然植立,燕軍莫不膽寒。

  時盛庸聞燕營吶喊,問:「誰能往救皂旗將軍?」驍將楚智應聲而出,帶領壯士百人,殺向燕營。遙見皂旗揚起,只道被圍在內,大呼殺人,叫張將軍,卻全不動撢,方知已死。隨後返身殺出,燕軍四面合圍,萬弩齊發,智與將士百人,皆被射死。盛庸疾忙揮兵衝殺過去,燕王親自當先,率兵大戰。自辰至未,不分勝負。可煞作怪,忽東北上黑風大起,山谷震動,沙霧漲天,瓦礫夾擊。王師營在下風,被打得頭臉盡傷。盛元帥大旗,頓然一折兩段,那上半截旗杆,竟刮到九霄雲內直舂下來,聲若山崩,地土裂開數丈,陷入好些人馬。燕兵乘風縱殺,皆用的火槍藥弩,王師眼都瞇了,只辦得拋卻槍刃,棄了甲冑,亂竄逃命。被燕軍直追至滹沱河,斬殺不可勝數。盛庸連夜奔回德州。

  燕王大勝,諸將皆稱賀。道衍進曰:「吳傑、平安尚未必知盛庸敗走,可令人報之,賺他出兵來救,只須如此如此,必中我計。」燕王曰:「正合朕意。」遂令人雜于逃難百姓之內,奔入真定,報雲:「燕師雖勝,苦無糧草,今在各村堡擄掠,殺害我等良民。」吳傑信以為然,即點起軍馬,飛馳前往,意欲掩其不備。才到槁城,早望見燕軍列陣以待。吳傑大驚。平安曰:「雖然誤聽傳言,今日且與他決個死戰。」吳傑曰:「燕逆專好陷陣,待我排個陣勢,伏兵誘他,強如陣上爭待。」就暗傳號令,結下個四象方陣。燕王一看,笑謂諸將曰:「方陣四面受敵,我以精兵破其一隅,則其餘自潰。」隨命薛祿率領番騎攻其前,親率驍騎擊其後。

  吳傑伏下斬馬足的軍士,卻在陣前;伏的弓弩手,反在陣後。偏偏不湊巧。薛祿殺進陣去,砍倒戰馬,生擒下了。燕王殺進陣時,弓弩手圍住亂射,矢集於纛旗者有如猥刺,而燕王左右格殺,卒未嘗中一箭。平安暗自驚叱。可又作怪,刮喇喇狂風頓作,髮屋拔樹,空中瓦石亂飛,如前日打盛庸軍無異。燕將朱能、丘福、馬雲、房寬、冀英等,逞著風威,並力殺進,王師大潰。薛祿被擒在陣,乘飛沙昏暗,掙斷繩索,奪了馬匹軍器,助著燕王從中殺出。吳傑、平安勢不能支,只得奪路而走,奔還真定,閉城堅守。當時諺雲「神風三陣助燕王,多少王師頃刻亡」是也。

  且說燕王連夜進兵攻打真定。道衍曰:「真定城堅難破,不若擊取大名府,彼四面無援,必然自困。」燕王遂引兵南行。

  吳傑、平安加額曰:「我事濟矣。」即發兵斷北平餉道,掠取糧草。燕軍之轉餉者不敢進,而燕王頓兵大名,軍中乏糧,皆有怨意,怒謂道衍曰:「此乃爾之妙計!」道衍曰:「大王未之思耳。彼截我餉,我亦截彼餉,以彼餉為我餉,必是則我有餉而彼無餉也。」燕王喜曰:「好個和尚!」乃遣大將李遠、丘福、薛祿率輕騎六千,至濟甯穀亭,殺散守糧軍士,盡行劫之。又遣劉江、張武率兵潛往徐沛地方,放火燒了數千糧艘。

  飛報入京,朝中大震。帝亟謀之廷臣,文淵閣博士方孝嗣對曰:「臣聞燕逆三子,最寵的高煦,隨從在外,每每傾陷世子。向有內監黃儼者,為高煦之心腹,反在世子高熾左右伺察動靜。臣請頒書於世子,許以王燕,令歸朝廷。再齎些財寶以啖黃儼,令其報與燕工,世子已經內附。則燕王必班師,而父子兄弟舉刃相加矣。」帝立命孝孺屬草,遣錦衣衛千戶張安使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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