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神魔小說 > 女仙外史 | 上頁 下頁
第七回 掃新壟猝遇計都星 訪神尼直劈無門洞(2)


  已到一座大石橋邊。橋下粼粼碧石,水多從石罅穿走,琮琮淨淨,音韻清冽。中有一物,似魚非魚,似蛇非蛇,四爪有如蠍虎,其鱗甲又似人間盆內所畜朱魚,有八九種顏色,大者尺許,小者二三寸。賽兒驚問:「此何魚?」鮑母曰:「龍有九種,此九種之余支也。能變化升騰,興雲致雨,惟峨嵋山頂石池內有之,但無此各種好顏色。」過橋、石坡之上,草有紅心者,有玉蕊者,有如綬帶五色者,不可名指。賽兒問:「仙草至秋凋否?」鮑母道:「仙家花草,一開五百年,則老而謝去。一邊謝,一文開。謝則隨風而化,不墮於地,所以謂之長春也。」

  又進一層碧石門,上有一座大殿。庭左右四株大梧桐其高參天,有鳳凰和鳴其上。庭之中,有池一方,可鑒鬚髮。內有奇奇怪怪的水族。正要看玩,殿門鏗然而開,一剪髮頭陀,雪白圓臉,齒黑唇朱,眼帶凶威,眉橫殺氣,身披絳紅衲袍,外罩杏黃袈裟,隨著兩個女道童出來。那頭陀;笑,疾趨下階迎接進殿。賽兒倒身下拜,各施禮畢。

  頭陀指著鮑姑向賽兒道:「這個老媒婆,引著你來與我做夫妻哩,賽兒知是耍笑,隨應道:「唐姮凡間陋質,敢承先師見愛?」頭陀道:「只恐你要與林公子守節哩。」賽兒道:「多虧我;太道力,點化唐姮,雖沾染半年,而夙孽已完,塵心已淨正好皈依法座。」頭陀道:「那個話還有些假。你在墳上何等痛哭呢!」賽兒笑應道:「正是落在其中,未免有情。」頭陀大笑。鮑母道:「你不知他修的是魔道,有個孽龍丈夫,被許旌陽鎖在井內,直等鐵樹開花,才放出來,好不難過?」頭陀道:「我且問你:昨日到家與葛洪說什麼?」鮑母道:「胡說!我去回了織女娘娘法旨,又到玄女娘娘處,請示講天書的日期。我在洞府門口過,怎不進去?」頭陀道:「也為知訴了多少相思哩?」兩仙師善戲謔兮,胡盧一笑。賽兒正凝視殿上匾額,是「獨辟玄庭」四字,向頭陀請教。鮑母道:「這個怪物,叫做曼陀尼,是羅剎女的小姊。說個『獨辟』,自謂不皈玄、不皈佛,獨出二教之意。」曼尼道:「強似你們學仙的,跟著人腳步走路。」賽兒方知來歷,心中暗想:「為何太太引我入於魔道?」

  時女童已擺上果品來,是蒲州朱柿、閩中鮮荔、遼東秋梨、松江銀桃,雖是世上有的,卻非同時之果,亦不能聚在一處。又擺列上龍肝鳳髓、象靦熊掌諸般珍品。鮑母道:「我們吃素,不像你們魔道,專嗜葷腥。」曼尼道:「我皈依大士,受戒之後,也吃的是素。只因舊日那些邪魔朋友,常來攪擾,必要用葷,又不能拒絕他,故此備著的。就是我甥女剎魔聖主,也常到此,少不得這些東西吃哩。」隨叫擺素上來,是天花菜、松菌、榆耳、甘露子之屬,無甚奇異。獨有落後兩盤,味極精美,賽兒叩問何物,鮑母道:「這是玉蕊芽,那是瓊花蒂。」又送上四碟糕,其味甚醇,其香甚濃,問是何物,鮑母道:「此八仙糕也,其方出自鍾離仙師,秘不可傳。」賽兒用過些須,即覺神清氣粹,無異醍醐。轉眼看庭中日影方斜,因忖道:「我到峭壁時,已是日沒時候,差不多坐有五六個時辰,為何天氣倒早了?」

  正在躊躇,頭陀邀賽兒到洞後遊玩,真個珍禽異獸,無所不有。又到曼尼房內,設有五色石榻,其細如玉,掛著鮫綃帷,其輕如煙;鋪著止魚鱗簟,其冷如冰。賽兒問:「何無衾褥?怎樣睡覺?」鮑母道:「神仙不睡覺,縱使酣臥片刻,連石榻都溫暖了,所以不設衾褥。」仍到正殿,時已列酒肴矣。曼尼指著殿梁上說:「可將這個取來交付,然後飲酒。」鮑母道:「吾兒聽者:這是天書七卷,寶劍一匣,是南海大士賜與你的,命曼師謹守于此,兒速拜受。」曼尼伸出母陀羅臂,在梁上取下。捧在手中,向南正立。賽兒五體投地,八拜接受,供於上面香案中間,方同坐舉杯。鮑母謂賽兒道:「此酒是花房中天然釀出,名曰花露英。」賽兒道:「昔日看《南嶽嫁女記》,載有花房釀賜飲二秀士的,是否?」鮑母曰:「然也。」

  賽兒看那果肴,橄欖有雞子大的,櫻桃、金柑都有杯子大的。有一大盤四個鮮桃,自度索山來的。有一大盤細碎紫色的,叫做瑣瑣葡萄,自西域來的。各品略嘗了些。殿上四角有四顆明珠,漸漸放出光來。鮑母道:「天晚了,作速回去罷,恐他們見神見鬼的胡猜哩。」曼尼道:「還是縮地?還是駕雲?」鮑母道:「我兒尚是塵軀,如何駕雲?」曼尼道:「要我等道法何用!」於是教賽兒捧著書、劍兩人各掖一臂,喝聲:「起!」一朵彩雲冉冉升空,向西行。從來凡夫重於泰山,賽兒幼服仙乳,又加修煉,肌骨有仙氣,所以翼之淩空,不費些力。

  片時到了家中,恰是點燈時候。眾丫鬟來接著,見又了個古怪頭陀,大以為異。柳煙問:「夫人如何一住七日?家中都放心不下。」賽兒道:「原來七日了!我卻只得半日怪道洞門外是返照,洞中卻是亭午時間。」曼師道:「可將天書、劍匣,供在正廳梁上。」賽兒親手安置頂禮畢,當夜安息無語。

  次日五更,賽兒就到鮑、曼二師房裡,拜請教習天書。曼師道:「早哩,教天書的另有人哩。」鮑師道:「兒還不曾細看天書、劍匣,都是一塊整玉,並無可開之處。要請玄女娘娘下降,方才開得。」二師遂同著賽兒到大廳上,仰面細看,全無合縫之處,正不知何從放入。方知天上奇書,不是掌教的,就是別位仙真,也不得輕易看見。於是賽兒向上又拜。曼尼道:「我們今日就定個座位。汝乃掌劫娘娘,自應居中,我們各左右坐。不要等到稱孤道寡,然後遜讓,就勢利了。」賽兒決意不肯道:「那有弟子坐在師之右,孩兒在母親上邊之理?」鮑母道:「我原是奉著西王玉旨,曼師奉著南海法旨,來輔翼的,並非為主之人。汝掌劫數,自應南面稱尊。若不該坐,則天書、寶劍,也不該授你了。」於是賽兒不得已居中,曼師左,鮑師右,各南向坐定。

  曼師見眾婢站著,問:「那個是把公子弄殺的?」柳煙跪答道:「是小婢子不才。」曼尼道:「這正是你的大才了。」又向著翠雲等說:「你們四位,大約同心並力,還殺不過公子哩。就你四位,那個強些?」各漲紅了臉,含羞不答。賽兒指著翠雲、秋濤道:「他兩個心有餘而力不足。」曼、鮑二師皆大笑。

  翠雲骨朵著嘴走去了,紅香亦隨後走到房內。翠雲道:「這個浪頭陀,定是個狐狸精。那有神仙肯說這樣話的?」紅香道:「正是,才到我家,又從未與他笑謔,如何就把這個話來問,把我羞到那裡去?」只見秋濤也走來道:「我看起來,這頭陀是男身,只所是的鮑老的漢子。牽到這裡,連夫人也守不成節哩。」翠雲又道:「敢是這方白石兒,說有天書在內,我不信!知道他們幾天在山裡做什麼?」誰知老婢有心,竊聽得明明白白,心中大惱。奔到夫人跟前,細細告訴。方才說完,都走來了。曼尼隨在袖內取出三個盒子,每婢各與一枚,說:「天書匣是無縫揭不開的,怪不得說是個假。這盒兒是有蓋的,若揭得開時,我就揭開石匣把天書給你看。」三婢各接一枚,一揭就開,卻有指頭大的小猴兒跳出。正看時,一個個跳入三婢褲襠裡,鑽進玄關,在一點要害靈根上,爪掐嘴咬、頭撞,遍身骨節都酥麻了。面紅耳赤,挪腰扭頸,要死不得。賽兒大笑。

  曼師道:「他是犯了罪的,我今叫這個猴兒從口內攻將出來。」翠雲等覺道猴兒只管上攻,疼起來了,都著了急,跪下磕頭,求鮑太太勸勸。鮑母道:「你們若與公子守節,永無二心,我方勸得住。」三婢齊聲道:「若不守節,死於刀劍之下。」曼尼遂收了法,那三個猴兒跳出來,倒在地上,卻是三個橄欖核。老婢道:「這兩頭尖的東西,鑽進去,好不難過哩。」只聽得門上報道:「姚相公家妙姑娘到了。」鮑師道:「正好機會哩。」請看:

  殺運未來,早授夫天書奧妙;侍兒初至,尚依然月殿清貞。正不知下回如何講授天書也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