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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回 審幻情男女皆責飭 分丹藥諸子問前程(2)


  城璧等心上各懷慚懼,先在正殿上點起兩對明燭,虔誠等候。

  約兩刻功夫,於冰從彼洞走來,眾弟子跪迎階下。于冰正中坐了,不邪、錦屏侍立左右,城璧等四人跪於殿外。于冰向不邪、錦屏道:「我自修道以來,外面功德足而又足,只是內功尚有缺欠。今在這九功山調神禦氣三十載,內功雖足,而陰氣尚未能盡淨。非絕陰一丹欲膺上帝敕詔,又須下三十年功夫方可。因與汝等共立丹爐,走捷徑耳。諸仙煉此丹,須八十一天,方合九轉數目。我只三十六天,四九之數已成,真好福命也。」

  隨將丹藥取出,著不邪、錦屏看視。其大僅如黍粒,紅光照映一堂,兩弟子稱羨至再。於冰大悅道:「明日丙寅日服此,可肉身全真矣。但此丹止能一粒,不能兩成也。汝等有福命者,到內外功成時,皆可自行燒煉。」

  於冰將丹藥收起,不邪、錦屏跪伏於地。於冰道:「你兩人是欲與城璧等說分上耶?」

  二人連連頓首,不敢直言。於冰道:「城璧入來。」

  城璧跪在面前,頓首大哭。於冰道:「你心遊幻境,卻無甚大過惡。只是修道人最忌『貪、嗔、愛、欲』四字,你因子孫充配河南,途次相遇,即安頓于朱文煒處,想算亦可。只是你於連開基便火動氣惱,這念即是嗔。夜半至范村盜金珠財物,這念即是貪。至於你鍾情兩個孫兒,心雖流入愛欲,也還是天性應有一事。這都罷了。那代州知州詳查舊案?充配你子孫,這正是他做地方官職分應做的事,你為何遷怒於他?偷他銀子二幹餘兩,且將你侄孫連開基名姓寫在州官牆上,必欲置之死地方快。他固不仁,你也該向你哥哥身上一想。像這樣存心行事,全是強盜舊習未改,虧你還修煉了三四十年。你休說幻境事有假無真,我正於假處考驗你們存心行事,燒丹設一大鏡。那大鏡,即幻境勾頭耳。送你到海中,責二十棍,使你皮肉痛苦,還是輕於教誨你。但你在幻境有一節好處,你知道麼?」

  城璧道:「師尊千叮萬囑,著弟子靜守丹爐,偶因一鏡相眩,便致心入魔域,丹爐崩壞,失去無限奇珍,深負師尊委託,萬死何辭!尚有何好處?」

  於冰道:「你於我交戰後,即拚命自刎,此系義烈激發,深明師弟大義,非為你以死徇我,我便喜也。丹藥走失,異日內外功成時再煉,起去罷。」

  城璧頓首扒起,侍立在錦屏肩上。

  此時如玉、不換在外聽得明明白白,也還罷了。只有翠黛見於冰事事皆如目睹,回想和那道人百般醜態,自覺無地自容。又怕於冰對眾宣揚,心中七上八下,不安寧之至!只聽得於冰道:「叫金不換入來!」

  不換跪在下面,於冰道:「你知罪麼?」

  不換道:「弟子身守丹爐,心入幻境,走失師尊許多珍品藥物,罪何容辭!只求師尊嚴處。」

  於冰道:「心入幻境,也不止你一人,此系公罪,何況你毫末道行,焉能著你靜守?只是你在無錫縣河中見一大珠子,你便神魂如醉,這種貪念,十倍城璧偷竊。城璧著你棄去,你還要鑲嵌道冠。更可恨者,師傅慘死,道友分離,少有人心者,應哀痛惶惑之不暇,虧你毫無想念,在無錫坐守三晝夜,喪良忘本,莫此為甚!若不看你有搬折樹枝拚命到戰場上相救,竟該逐出門牆之外。」

  吩咐袁不邪重責六十戎尺,不換連連叩頭道:「弟子真該死!即師尊不打,弟子還要討打。」

  於冰微笑了笑,不邪將不換打了三十戒尺。於冰吩咐起來,不換頓首叩謝,也侍立在一邊。

  於冰從懷中取出一紙,眾弟子見上面有字,卻不知寫的是甚麼。只見怒容滿面道:「傳超塵、逐電來!」

  二鬼跪於殿外,於冰道:「你兩個持吾法牒,押溫如玉到冥司交割,著打入九幽地獄,萬世不必見我。」

  說罷,將法牒從案頭丟下。二鬼拾起來,擒拿如玉。案前早跪倒不邪、城璧等四人,一個個叩頭有聲,一齊哀懇。於冰將雙睛緊閉,置若不聞。約有兩刻功夫,方將眼睜開,令四弟子起去,喚如玉入來。

  如玉膝行至殿內,于冰向眾弟子道:「世間至愚之人,亦各有夢,然無不夢醒者。如玉三十年前,我著他夢入甘棠,享榮華富貴三十餘年,然後死於鐵裡模糊刀下。雖下愚不移,亦可因此一刀,萬念冰釋。今鏡中現一幻境,理合他比眾人先有知覺才是。不意到是他先要遊覽,兼複引誘同人。交戰時,眾弟子皆奮不顧身,翠黛一婦人,尚捨身相救,左脅帶傷。惟他怕死,瞻顧不前。我死之後,諸弟子疑信相半,他又直斷我必死。蠱惑人心,將我抬入石堂。他便講論或聚或散話,被翠黛評駁始休。種種禽心獸語,令人痛恨切骨。娼婦金鐘兒是他昔年交好,皆汝等所知。此番幻境,又著他與一姓吳的寡婦相會,不意他舊態複萌。其貪銀錢,商嫁娶,苟且調笑,和當日做嫖客時一般無二。且更有可恨者,拍著桌子,叫我是冷先生,『你就活著,我也顧不得你了。』兼複還俗,更換道衣,其未走失元陽,實是我不與他留點空隙。假如他娶了吳寡婦,他自一心一意過溫柔場中日月,便將十座丹爐崩倒,也未必驚的醒他情魔,原是玄門中再不可要之人。是我一時瞎眼盲心,因他有點仙骨,冒昧渡脫門下。似此無情無義、好色喪品之流,與豬狗有何分別?不但壞我聲名,即汝等亦難與為伍。今既替他懇求,可將如何發落稟我。」

  不邪道:「未知他在幻境受過刑罰沒有?」

  於冰道:「幻境中止著代州知州打了四十板。」

  不邪道:「可罰他再燒丹藥,如丹不成,弟子等亦不敢再懇。」

  於冰大笑道:「這話,就該打你四十大板才是。我的丹藥,皆四海八極珍品,焉肯複令浪子輕耗?」

  如玉在下面泣說道:「弟子屢壞清規,實實不堪作養。總粉身碎骨,亦自甘心。叩懇師尊開天地鴻慈,姑寬既往,策效將來,將弟子重責大杖一百。嗣後若有絲毫過犯,不但師尊定行逐斥,即弟子亦何面目再立門牆!」

  說罷,頓首出血。

  於冰道:「也罷,既你自定刑罰,諸弟子恐你汙手。」

  著超塵、逐電拉下去重打一百杖,不得一下徇情。如玉自己在殿外階下扒倒受責。于冰向錦屏道:「速領你妹子到後層殿中秉燭伺候。」

  錦屏領翠黛去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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