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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買衣米冷遇不平事 拔鬍鬚辱挫作惡兒(3)


  閻年心裡明白,只是那兩條腿不由自主,便跪在了地下。急的他通體汗流,不但兩腿,連自己兩手也不能動作。

  不換道:「閻年,你聽我教訓你:你是個宰相的堂官,休說百姓,就是小些的文武官,也沒個不刮目待你的,你也該存個堂官的體統。怎麼光天化日之下,搶奪良人家的婦女?這些事都是市井無賴行為,有志氣的強盜,也不做他!」

  又看著兩邊婦女們道:「像這些堂客,只怕大半都是你搶奪來的。婦女尚敢搶奪,人家的房地、金珠,越法不用說了。奴才!你怎不想一想,你能有多大點福?一個人敢消受這許多婦女?還心上不足!奴才!豈不該下油鍋渣酥,裝入大磨眼中磨你!今後要改過方可,若再如此,我早晚間定以飛劍斬你腦袋!」

  閻年耳中聽得明白,口中卻說不出一句,直氣的他雙睛疊暴,怒形於色,恨不得將不換碎屍萬段。

  不換看出他的意思,向眾婦人道:「我這樣金子般好話教訓於他,你們看他這頭臉氣相,凶的還有個收煞?這非動刑不可!」

  說罷,用手在閻年臉上一指道:「打!」

  閻年伸開自己右手,就在自己臉上打了五六個嘴巴,直打的面紅耳赤,眼中冒火。眾婦人也有驚怕的,也有微笑的,只是不能說話。不換又向眾婦人道:「你們看閻年這兩隻賊眼睛,圓標標的,鬍子都亂窄起來,這是他心上恨我。」

  隨揀了兩個少年俊俏些的婦人,指著閻年鬍子說道:「這奴才滿臉封毛,其可惡處正在此!你兩個可下去!」

  兩婦人立即走下來,不換用手指著閻年的鬍子道:「拔!」

  兩婦人走至閻年前,一個抱住頭,一個雙手捉住鬍子,用力硬拔,拔的一絲一縷,紛紛落地。好一會,將左邊鬍子拔盡,疼的閻年通體汗流,每疼到極處,惟有一哼而已。不換見鮮血從肉皮內透出,說道:「右邊的鬍子,我與你留下罷。只是上嘴唇鬍子,也饒不得!」

  兩個婦人又拔起來。拔了一會,不但嘴唇上,連項下的鬍子,也拔盡了。

  此時門外有許多男女,看得親親切切,那一個敢入來替閻年頂缸?不換站起來,笑向兩個婦人道:「你兩個該著實感念我,閻年今晚若與你二人同床,這半個沒鬍子的後生,須知是我作成的!」

  又向閻年舉手道:「得罪之至!改日再領教罷。」

  於是搖擺出來,通沒一人敢再搠。大家目送不換去了。家人們跪來攙扶閻年,那兩條腿和長在地下的一般,那裡攙扶的起?眾婦女也是一樣,沒一個能動移者。只待得金不換走出前門,把訣咒開放,眾男婦方能動履。一家內外,反亂的驚天動地。

  閻年吃此大虧,憤無可泄,將搶親諸人個個痛行責處,為他們將道士抬來。又差人去錢元家鋪中亂打了一番,打壞了許多的東西物件。錢元也不敢在京中做生意,連夜變賣資本,逃回太原。閻年沒了鬍子,怕主人究問,推病在家。只一兩天,早傳的相府知道,嚴世蕃大笑不已。嚴嵩將閻年叫去,痛行詈罵。此時正於相府西邊,買了幾十間民房,修蓋花園,罰閻年一萬銀子助工,為家人不守本分之戒。相府的人都說是錢元的女兒作成他,孰不知都是金不換用一個字作成他!閻年恥於見人,暗中托本京文武官,查拿穿藍的瘦小道人報仇。自己將右邊鬍子,索性也剃了個乾淨。反成了一無鬍子的少年,聞者見者無不痛快!

  再說金不換先到東豬市口兒故衣鋪內,買了幾件皮夾棉衣,又從攤子上買了棉鞋襪等類,幾件打包在一處,扛在肩頭。

  又到米鋪內買下幾十石米。當時就把銀子付與,吩咐將米另放在一空房內。包了一斤多米,帶在身邊,出了都城,架雲直赴泰山。

  起更時分到洞外,叫開門,逐電接了衣服等物。不換入去,見城璧、如玉俱在石堂內坐著。城璧道:「怎麼這時候才來?大哥衡山去了麼?」

  金不換笑著,走到石堂東北角下,將帶來的米包兒打開,心想都中那坐米鋪,口中念念有詞,隨手倒去,只見米從包兒內直流,好半晌方才流完,地下已堆有三十倉石來米。如玉欣羡不已。不換方才坐在一處,向城璧道:「二哥同溫賢弟起身後,大哥去虎牙山尋天狐的兩個女兒,傳他們道術去了,是為酬他送書的情義。」

  又向超塵、逐電道:「法師著我吩咐你兩個,天天做飯打柴,服伺溫賢弟飲食,少有怠忽,定行逐出洞外。」

  二鬼笑了。不換道:「這實是法師臨行的話,你當我和你頑麼?」

  城璧道:「溫賢弟已餓了一天,你兩個快去做飯。」

  二鬼即忙收拾。

  不換又說道:「二哥說我來遲,這卻有個緣故在內。」

  遂將山西王秀才和閻年的事,詳詳細細說起。說到拔了半邊鬍子處,連城璧哈哈大笑道:「你處置的甚好!我沒你這想頭,惟有立行打死而已!」

  金不換說完,城璧又大笑:「當年我和大哥在嚴嵩家請仙女,打了他們個落花流水,又將嚴世蕃老婆們都鬧出來,我看的處置到盡頭處。你今日這拔鬍子,更凶數倍。拔了一半邊,又與他留下一半邊,不消說,那半邊也存不住了。」

  說罷,捧著大肚又大笑起來。笑罷,又說道:「猿不邪傳我們拘神遣將,那移搬運諸法,我看也都罷了,只是這呆對法和這指揮法,最便宜適用。要教他怎麼,他就得怎麼。」

  溫如玉道:「人家若用此法禁我們,該如何?」

  城璧道:「也有個解法。若是沒解法,便和閻年一般,什麼虧也吃了。」說著,又不由的大笑起來。

  不換道:「大哥去虎牙山,我想那兩個女朋友,若見了大哥,未免要想起二哥來。」

  城璧笑道:「我到不勞他錯愛。」

  如玉問虎牙山的話,不換從頭至尾說了一遍,又道:「賢弟,休怪我說。你是個風流人兒,將來于這『色』之一字,到要立定腳跟,庶不妄用功夫,為外道所迷。」

  城璧道:「他醒著遇的是金鐘兒,做夢遇的是蘭芽公主。這兩個想來都是絕色,差不多的也上不了他的眼。」

  如玉道:「小弟今日夢醒之後,直覺心如死灰,便是天上許飛瓊、董雙成,我總以枯骨相待。」

  不換道:「若是金鐘兒不死,來到此地,你又要勾起舊情。」

  如玉道:「就是他重生,我也視同無物。」

  不換道:「這話我就信不過。」

  三人都笑了。

  少刻,超塵送上一大碗飯,一碗白水煮的野菜。連、金二人,此時頗能服氣,也是斷絕了煙火食水,常吃些草根、藥苗等類,桃李、榛杏、核桃、棗子,便是無上珍品,又不和如玉同食。如玉雖年來窮苦,酒肉卻日日少不得,到此地步,他偏要大口嚼咽,怕二人疑他向道不堅。城璧留神,見他吃的勉強,笑向如玉道:「我當日做強盜時,吃的東西,只怕比你做公子時飲食還精美些。後來隨大哥出了家,覺得冷暖跋涉都是容易事,只這飯食甚是艱苦。到二年以後,也就習以為常。賢弟從此還得瘦一半,必須過三年後,方能復原。這都是我經驗過的。但要念念存個飽著比餓著好,活著比死了好,便吃得下去了。」

  如玉道:「謹遵訓示。」

  到二鼓後,城璧便傳如玉出納氣息、吞精咽液之法。次日午刻,不換回玉屋洞去了。

  正是:
  胡長髭短心多險,況是嚴嵩大總管。
  今日搶將道士來,籲嗟總管不成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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