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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雙得意 搬家眷夫婦兩團圓(2)


  再說姜氏自到於冰家,上下和合,一家兒敬愛,與親骨肉無異。每想起與親哥嫂同居時,到要事事思前想後,不敢錯說一句。主僕二人,甚是得所。冷逢春遵於冰訓示,非問明薑氏在處,再不肯冒昧入內。每日家在外邊種花、養魚、看書,連會試場也不下了。一日,正在書房院中看小廝們澆灌諸花,只見一個家人稟道:「姜奶奶家人來了,有禮物書字。」

  逢春著請入庭院西書房。坐不多時,拿入禮物來,逢春看了看,值一百餘兩,兩副全帖,一寫「愚小侄朱文煒」,一寫「愚盟弟」稱呼。將書字拆開一看,裡面備述他夫妻受恩,以及得功名的原委,俱系他父親始終周全,如今以兵部員外郎在京候補。字內兼請逢春入都一會,意甚殷切。逢春看了大喜,隨即入內與他母親詳說,早有人報知姜氏、卜氏同兒媳李氏,到姜氏房中道喜。把一個薑氏喜歡的沒入腳處。

  隨著人將段誠叫來要問話。李氏回避了,蔔氏也要回避,薑氏道:「我家中的話,還有什麼隱瞞母親處,就是段誠,也是自己家中舊人,大家聽聽何妨。」

  蔔氏方才坐下。少刻,段誠人來,先與蔔氏磕了四個頭,後與薑氏叩頭,回頭看見他妻子也在,心上甚是歡喜,問候了幾句。姜氏教他細說文煒別後的始末。這段誠從四川老主人說起,說到殷氏被喬大雄搶去,蔔氏忍不住大笑起來。又說到殷氏殺了喬大雄,夫妻報功,被林總兵打嘴巴的話,把一個蔔氏笑的筋骨皆蘇,姜氏同歐陽氏也笑的沒收煞。段誠整說了半天,方才說完。蔔氏道:「可惜路遠,我幾時會會令嫂,他到是個有才有膽的婦人。」

  歐陽氏道:「那樣的臭貨,太太不見他也罷了。」

  段誠又道:「林岱林老爺起身時,小的老爺已托搬他兩口子來京,大要也不過二十餘天可到。」

  卜氏又細問於冰去向,段誠又說了一番,蔔氏也深信於冰是個神仙了。段誠出來,外面即設酒席款待。飯後,逢春將段誠叫去,細說於冰事蹟,心上又喜又想。次日,段誠稟明薑氏,就要雇騾轎。蔔氏那裡肯依?定要教住一月再商。

  段誠日日懇求,卜氏方才許了五天后起身。

  自此日為始,於冰家內天天總是兩三桌酒席,管待他主僕。

  卜氏李氏婆媳二人,各送了薑氏許多衣服、首飾等類。逢春寫了書字並回禮,也用盟弟稱呼,又差陸永忠、大章兒兩個舊家人護送上京。卜氏又送了歐陽氏衣服尺頭等物。主僕們千恩萬謝。姜氏臨行,坐騾轎大哭的去了。在路走了數天方到,文煒已補了兵部職方司員外郎。夫妻相見,悲喜交集,說不盡離別之苦。文煒厚贈陸永忠等,寫了回書拜謝,姜氏與卜氏、李氏也有書字,就將殷氏的珠子,配了些禮物,謝成就他夫妻之恩。凡逢春家婦人婦子,厚薄都有東西相送。臨行又親見陸永忠、大章兒,說許多感恩拜謝的話,方才令回成安。

  再說林岱到了河南開封,不想軍門還在歸德,同兩個欽差審叛案未完。到歸德,知他父桂芳早回懷慶,管翼已上江南任中去了。次日見軍門,送京中帶去禮物,又代文煒投謝恩提拔稟帖。邦輔甚喜,留酒飯暢敘師生之情,又著林岱拜見兩個欽差,方赴河陽任。一邊與桂芳寫家書,差家人報喜,搬嚴氏。

  桂芳恐林岱初到任費用不足,又自知年老,留銀錢珍物何用,將數十年宦囊,盡付嚴氏帶去。不算金帛珠王,只銀子有三萬餘兩,足見宦久自富也。林岱就將嚴氏帶來的銀兩,取出三千送文煒,又餘外備銀二百兩,做文魁夫妻路費。差兩個家人、兩個兵,先去虞城縣請文魁夫妻,一同上京。不一日,到了柏葉村,將林岱與他的書字,並送盤費二百兩,都交與文魁。文魁大喜,將來人並馬匹都安頓在店中酒飯。告知殷氏,殷氏道:「我如今不願意上京了。」

  文魁道:「這又是新故典話。」

  段氏道:「你我做的事體甚不光彩,二叔二嬸他夫妻還是厚道人,惟段誠家兩口子,目無大小。同家居住,日日被他言語譏刺起來,真令人受亦不可,不受亦無法。況他又是二叔嬸同患難有大功的家人和家人媳婦,你我又作不得威福,你說怎麼個去法?」

  文魁道:「我豈不知?但如今的時勢,只要把臉當牛皮、象皮的使用,不可當雞皮、貓皮的使用。你若思前想後,把他當個臉的抬舉起來,他就步步不受你使用了。就是段誠家夫婦,目無大小,也不過譏刺上一次兩次;再多了,我們整起主綱來,他就經當不起。況本村房產地土,出賣一空,親友們見了我,十個到有八個不和我舉手說話,前腳過去,後腳就聽得笑駡起來。你我到不去做員外郎的哥嫂,反在這龜地方,做一鄉的玩物?二兄弟和我雖非一母生出,到底是同父兄弟,就算上去討飯吃,也沒討外人家的。如今手無一文,富安莊兒又被官兵洗蕩,成了白地,埋的銀子找尋了幾次,總尋不著。月前二兄弟與了二百兩,如今到盤用了好些,你說不去,立立骨氣也好,好只是將來,就憑這幾兩銀子過度終身麼?若說不去,眼前林鎮台這二百銀子,就是個收不成。不知你怎麼說,我就捨不得。」

  段氏也沒的回答。雇了一乘騾轎,殷氏同李必壽老婆同坐,文魁騎牲口起身。

  一日,入都到椿樹胡同,文煒上衙門未回。文魁見門前車馬紛紛,拜望的不絕,心下大悅。殷氏下轎,薑氏早接出來。

  殷氏雖然面厚,到此時也不由的面紅耳赤。到是薑氏,見他夫妻投奔,有些動人可憐,不由的吊下淚來。段氏看見,也禁不住大哭。同入內室,彼此叩拜,各訴想慕之心。少刻,文煒回來,見過哥嫂。到晚間,大設酒席,林岱家人坐了兩桌,他弟兄二人一桌,段氏、薑氏在內一桌。林岱家人送書字並銀三千兩,文煒見字內披肝瀝膽,其意惟恐文煒不收,諄囑至再。文煒止收一半。林岱家人受主人之囑,拼命跪懇,文煒只得全收,著段誠等交入裡面。殷氏和薑氏飲酒間,薑氏總不題舊事一句,只說冷於冰家種種厚情。殷氏見不題起,正樂得不問為幸。不意歐陽氏在傍邊笑問道:「我們晚上吃酒那日,你老人家醉了,我與太太女扮男裝逃走,不知後來那喬武舉來也不曾?」

  殷氏羞恨無地,勉強應道:「你還敢問我哩!教你主僕兩個害的我好苦。」

  歐陽氏笑道:「你老人家快活了個了不得,反說是俺們害起人來了。」

  薑氏道:「從今後,止許說新事,舊事一句不許說。」

  殷氏道:「若說新事,你我同是一樣姊妹,你如今就是員外的夫人,我弄的人做不得,鬼變不得。」

  歐陽氏插口道:「員外夫人,不過是個五品官職分,那裡如做個將軍的娘子,要殺人就殺人,要放火就放火,又大又威武。」

  殷氏聽了,心肺俱裂,正欲與歐陽氏拼命大鬧,只見薑氏大怒,大喝道:「你這老婆滿口放屁,當日姓喬的搶親時,都是你和我定了計策,作弄大太太,將大太太灌醉,弄出意外事來。你道大太太不是受你我之害麼?」

  殷氏聽得傷心起來,捶胸打臉的痛哭。

  薑氏再三安慰,又將歐陽氏大罵了幾句,方才住手。次日文煒將他夫妻叫到背間,盡力數說了一番,又細細的講明主僕上下之分。此後段誠夫婦,方以老爺太太稱呼文魁、殷氏,不敢放肆了。

  文煒取出五百銀子,交付哥嫂,又作揖叩拜,煩請主家過度。凡米麵油鹽應用等物,通是殷氏照料;銀錢出入,通是文魁經管。用完,文煒即付與,從不一問。文魁、殷氏見兄弟骨肉情深,絲毫不記舊事,越發感愧無地,處處竭力經營,一心一意的過度,到成了個兄友弟恭的人家。文煒又買了四五個僕女,兩處分用,留林岱差來人住了數天,方寫字備禮叩謝,又重賞諸人,才教起身。過兩月後,著文魁帶人同去四川,搬取朱昱靈棕,付銀一千兩,為營葬各項之費。文魁起身去了。

  正是:
  哥哥嫂嫂良心現,弟弟兄兄同一爨。
  天地不生此等人,戲文誰做小花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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