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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斬金花於冰歸泰嶽 殺大雄殷氏出賊巢(3)


  喬大雄道:「還顧的戴帽兒哩!今早我隨妙法夫人出陣,與官軍對敵,原是大家要藉仗他的法術取勝。誰想他並不使展法術,惟憑實力戰鬥,被人家一槍觸下馬去。我見勢頭大壞,捨命往外衝殺。喜得那些官軍都以妙法夫人為重,我便偷出重圍,將盔甲馬匹棄在了路上。因心上結計著你,與你來相商:如今秦神師也走了,妙法夫人也死了,師元帥死困在歸德了,不久必被官軍擒拿,還跟隨他做什麼?我想家中有的是銀子和珠寶,我與你可假扮村鄉夫婦,逃奔江南,或山東山西,還可以富足下半世。你看好不好?」

  殷氏聽罷,半晌不言。大雄怒說道:「你想是不願意麼?」

  殷氏笑道:「我為什麼不願意?你忙甚的?且歇息幾天,我與你同行。」

  大雄道:「十分遲了,歸德一破,被同事人拉扯出來,就不好了。」

  殷氏道:「師元帥也是個英雄男子,歸德城現有多少人馬,就這樣容易破?總破也得一個月。我定在後日與你同行,我也好收拾一二。」

  大雄道:「就是後日罷,也不過是耽延一日多工夫。」

  殷氏著婦人們預備酒飯。少刻,秉起燭來,大雄淨了面,更換了衣服。到定更時,酒肉齊至。段氏與他斟上酒,開慰道:「你要放寬心胸,師元帥即或事敗,你又不是他的親戚族党。那些官兒們也想不到你一人身上。你吃幾杯罷,也著不得個驚怕。」

  又吩咐兩個婦女道:「你們都去安歇了罷,杯盤等物,我自收拾。把酒再拿兩大壺來,我今日也吃幾杯。」

  須臾,將酒又取到,殷氏著暖在火盆內,又囑咐兩婦人去安歇,並說:「與廚下也都睡了罷,一物俱不用了。」

  二婦人去後,殷氏將門兒閉了,與大雄並肩疊股而坐,放出許多的狐媚豔態,說的話都是牽腸掛肚,快刀兒割不斷的恩情。讓大雄拿大杯連飲,弄的喬大雄神魂飄蕩,兩個就在酒席旁雲雨起來。殷氏淫聲豔語,百般的嚼念,比素常加出十倍風情。兩人事畢,又複大飲。殷氏以小杯拼大杯,有時口對口兒送飲,有時坐在大雄懷中勸吃。直到二更時分,大雄滿口流涎,軟癱在一邊。殷氏開了房門,親自到各處巡查了一遍。見人都安歇,悄悄的到廚房內,將文魁叫出來,說與他如此這般行事。

  文魁聽了帶了大鋼刀一把,隨段氏走來,先偷向門內一看。燈光之下見大雄鼻息如雷,仰面著在炕上睡覺。殷氏將文魁拉入來,教他動手。文魁拿著刀,走至大雄身旁,兩手只是亂抖,向殷氏道:「我,我不。」

  殷氏著急道:「錯過此時,你我還有出頭的日子麼?怎麼把我不的話都說出來?」

  文魁道:「我怕,怕他醒了。」

  殷氏唾了文魁一口,奪過刀來,試了試,覺得沉重費力。猛想起櫃頭邊有解手刀一把,取下來一看,鋒利無比。忙將大衣服脫去,止穿小襖一件,挽起了襖袖,跪在大雄頭起,雙手抱住刀柄,對正大雄的咽喉,用力往下一刺,鮮血直濺的殷氏滿臉。半身俱是。大雄吼了一聲,帶著刀子從炕上一迸,跌在了地下。文魁叫了聲「呵呀」,也倒在地下。

  殷氏在炕上往下一看,見大雄喉內喘息不止,兩條腿還一上一下的亂伸不已。再看文魁,也在地下倒著要往起扒。殷氏連忙跳下炕來,將文魁扶搊,著他動手,再加幾刀。文魁起來坐倒者四五次。殷氏見他無用,自己又將那把大刀拿起,在大雄頭臉上劈了十幾下,見不動轉了,方才住手,將刀往地下一丟,斜倒,在炕上歇氣。文魁方才扒起來,看了看大雄,早已死了,滿地都是血跡。文魁用手指點著殷氏道:「你果然算把辣手,也該收拾起來,我們好走路,被他們知道,都活不成。」

  殷氏道:「我再歇歇著,此時渾身到蘇軟起來。」

  原來殷氏非深恨喬大雄,下此毒手,只因屢聽傳聞,師尚詔連失四縣,並連營八座。他是個有才膽的婦人,便想到師尚詔大事無成,將來必受喬大雄之累,已早萌殺害之心。假如師尚詔屢勝,開疆展土,他又要想做新朝元勳之夫人,以喬大雄為真骨肉,朱文魁又安足動其掛念耶?今又知秦尼已去,蔣金花陣亡,其志決矣,許在三天內同去江南等處,恐一時下手不得。不意大雄一入門,就被他灌醉,廚下叫文魁時,已說明主見,同帶了大雄首級到虞城,或夏邑報功。他還要想得意外的富貴,或者啟奏了朝廷,大小與文魁個官兒,一則對文魁好看,二則遮蓋他的醜行,三則免逆黨牽連之禍;也是有一番深謀遠慮,並不是冒昧做出來的。

  再說殷氏歇了一會,將鑰匙遞與文魁道:「正面櫃內還有四千多兩銀子,你取去罷。」

  文魁將櫃子開放,見銀子俱未包封,都亂堆在裡面,心上反不快活起來,站在櫃邊思索。殷氏知道他的意思,說道:「我們還要走路,量力帶上幾百罷。」

  自己也下地來,用那把大刀將喬大雄的頭鋸下,盛在個氈包內,然後洗了手臉,換了衣服,身邊貼肉處帶了兩大包珍珠。朱文魁將銀子滿身攜帶,已沒處安放了,還呆呆的相端那櫃子。殷氏道:「我已收拾停妥,快走罷,此時已交五更了!」

  文魁走了兩三步,覺得著實累墜,定要教殷氏分帶。殷氏道:「我還要抱人頭,能帶多少?」

  說了好一會,帶了一百多兩,方才吹滅了燭,悄悄的走至後院,開了門,兩人放膽行走。外面院落雖多,都不關閉,是防有變亂,大家好逃走的意思。夫妻走了好幾層院子,也有聽見腳步響隔歇。殷氏道:「這是甚麼地方?我們做的是甚麼事?才走了幾步兒,就要歇息麼?」

  文魁道:「我身上沉重,如何不歇?」

  殷氏道:「你棄了些罷!」

  文魁道:「棄了如何使得?我不如埋了些,將來好再取。」

  說罷,又將銀子埋了幾百,方才向夏邑走去。

  正是:
  妻被賊淫家被劫,今宵何幸皆歸結?
  莫嫌那話本錢貼,舊物猶存不必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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