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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兄歸鄉胞弟成乞丐 嬸守志親嫂做媒人(3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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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煒亦以為然。又恐將捐銀遺失,主僕相商,交與慈源寺老和尚。身邊還有幾兩銀子,各買了舊棉衣褲鞋襪等類,以便過冬出門。正要起身,豈期運敗之人,隨處坎坷,交與老和尚捐銀,又被他徒弟法空盜竊逃去。主僕悔恨欲死,呈控在本縣,縣中批了捕廳。捕廳大怒,將老和尚嚴行責處。細問幾次,委不知情,他又無力賠補。受刑不過,便行自縊,虧得段誠救免,文煒反替他在捕廳前討情。金堂縣亦再難開口,只得到崇寧縣去,向管宅門人哭訴情由。宅門人甚是動憐,立即回稟本官。少刻出來,蹙著眉頭道:「你的稟帖,他看過了,說你是遠方遊棍,在他治下假充鄉親,招搖撞騙,還要立即坐堂審你。虧得我再四開說,才吩咐值日頭,把你逐出境外。你苦苦的投奔到此,我送你一千大錢做盤費,快回去罷。倘被他查知,大有不便。」 文煒含淚拜謝,拿了一千錢出來。 文煒與段誠相商,若再回金堂縣,實無面目,打算著成都是省城地方,各處人俱有,或者有個際遇,亦未敢定。於是主僕奔赴成都,尋了個店住下。舉目認不得一個人,況他二人住的店,皆往來肩挑背負之人,這「際遇」二字從何處說起?每天到出著二十個房錢,日日現要。從十月住至十一月盡間,盤費也告盡了,因拖欠下兩日房錢,店東便出許多惡語。段誠見不是路,於城外東門二裡地遠,尋下個沒香火的破廟,雖然寒冷,卻無人要錢。又苦挨了幾天,受不得饑餓,開首是段誠討飯孝順主人,竟不足兩人吃用,次後文煒也只得走這條道路,這話不表。 再說朱文魁,棄絕了兄弟並他父靈柩,帶了重資,欣喜回家。入得門,一家男婦俱來看問,見他穿著孝服,各大驚慌。 文魁走入內堂,便放聲大哭,說父親病故了。一家兒皆喊叫起來。哭罷,歐陽氏問道:「二相公和我家男人,想是在後面押靈。」 文魁又大哭道:「老相公做了三年官,除一個錢沒弄下,到欠下人許多債負,靈柩不能回家。二相公同你男人去灌縣上捐,不意遭風,主僕同死在川江。我一路和討吃的一樣,奔到家鄉。」 話未說完,薑氏便痛倒在地。殷氏同歐陽氏將他扶入後院房中,勸解了一番,回到前邊,與文魁洗塵接風。 薑氏直哭到上燈時候還不住歇,至定更以後,歐陽氏走來說道:「二主母且不必哭,我适才在外院夾道內,見隔壁李家叔侄同李必壽,從廳院外抬入兩個大馱子,到大主母窗外,看來極其沉重,還有幾個皮箱在上面。一個個神頭鬼臉,偷著拆取,俱被李必壽同大相公搬移在房內,方才散去。大相公說老主人欠人多少債負,他一路和討吃花子一般。既窮困至此,這些行李都是那裡來的?從午後到家,此刻一更已過,才抬入來,先時在誰家寄放?以我看來,其中必大有隱情。我今晚一夜不睡,在他後面窗外聽個下落,我此刻就去了。你安歇了罷,不必等我。」 到四更將盡,歐陽氏推門入來,見薑氏還坐在床頭,對燈流涕,笑說道:「不用哭了,我聽了個心滿意足,此時他兩口子都睡熟,我才來。」 遂坐在一邊,將文魁夫妻前後話,細細的說了一遍,又罵道:「天地間,那有這樣一對喪心的獵狗。」 薑氏道:「如此看來,二相公同你男人還在,老主人身死是實。只是他兩人止有十兩銀子,能過得幾日?該如何回家。」說罷,又流下淚來。 歐陽氏道:「不妨,二相公幫助姓林的,這是一件大善事,金堂縣和新都縣,自必人人通知。大相公此番棄拋父屍和弟,不消說,他這件大善事,也是兩縣通知的。何況老主人在那地方,大小做過個父母官,便是不相干人,遭逢此等事,地方上也有個評論,多少必有幫助,斷斷不至餓死。討吃亦可回鄉。」 又道:「大相公家讚美大相公有才情,有調度,也不枉他嫁夫一場。又說你是他們的禍根,必須打發了方可做事,早晚我即勸他嫁人。大相公說,這裡的房產地土,須早些變賣,方好搬到山東,另立日月。總他二人有命回來,尋誰作對。大相公家道:你當日起身時,我曾囑咐你,萬一老殺才有個山高水低,就著你用這調虎離山,斬草除根之計。我還打算著得十年,不意天從人願,只三年多就用上此計了。大相公又讚揚他是肚中有春秋的女人。」 薑氏:「他既無情,我亦無義。只可恨我娘家在山西地方,無人做主。我明日寫一紙呈詞,告在本縣,求官府和他要人。」 歐陽氏道:「這使不得,我聽的話,都是他夫妻暗昧話,算不得憑據,本縣十分中有九分不准。即或信了我們的話,也得行文到四川查問,還不知四川官府當件事不當件事,到弄的他又生別計出來。依我的主見,他若是勸你改嫁,不可回煞了他,觸他的恨怒,他又要另設別法。總以守過一二年然後改嫁回答他,用此緩軍計,延挨的二相公回來就好了。從今後要步步防他們。就是我聽得這些話,總包含在心裡,面色口角間一點也不可顯出,他若看出來,得禍更速。茶裡飯裡,到須小心,大相公家不先吃的東西,你千萬不可先吃。只在此房消磨歲月,各項我自照管。」 薑氏道:「只怕他見你處處為護我,他先要除你,你也要留心。」 歐陽氏笑道:「我與二主母不同。他們若起了謀害我的意見,被我看出,我只用預備飛快短刀一把,於他兩口子早起夜睡時,我就兌付他們了,總死不了兩個,也著他死一個,有什麼怕他處?」 從此過了月餘。一日,殷氏收拾了酒菜到姜氏房內,與他消遣愁悶,兩人敘談閒話。殷氏道:「人生一世,猶如草生一秋。二兄弟死在川江,他的一生事體到算完結了。我又沒三個兩個兒子,與你夫妻承繼,你又青春年少,日子比樹葉兒還長,將來該作何了局?」 薑氏低頭不語,殷氏又道:「我常聽得和尚們放大施食,有兩句話兒,說『黃土埋不堅之骨,青史留虛假之名。』世上做忠臣節婦的,都是至愚至癡的人。我們做婦人的,有幾分顏色,憑到誰家,不愁男人不愛。將來白頭相守,兒女盈膝,這不是老來的受用。若說起目下同床共枕,知疼知癢,遲起早眠,相偎相抱的那一種恩情,以你這年紀算起,少說還有三十年風流。像你這樣獨守空房,燈殘被冷,就是刮一陣風,下一陣雨,也覺得淒淒涼涼,無依無靠。再聽上人些閑言離語,更是難堪。我是個口大舌長的人,沒個說不出來的話。我和你在他這家中,六七年來也從沒犯個面紅,你素常也知道我的心腸最熱。你若是起疑心,說是我為省衣服茶飯,攛掇你出門,我又不該說,這家中量你一人也省不下許多。你若把我這話當知心話,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我定捨命訪個青春俊俏郎君,還要他家道豐富,成就你下半世榮華。你若是看成放屁,我也不過長歎一聲罷了。」 妻氏道:「嫂嫂的話,都是實意為我之言。只是我與他夫妻一場,不忍便去,待守過一二年孝服,那時再煩嫂嫂罷。」 殷氏道:「你原是玲瓏剔透的人,一點就轉。只是一年的話,還太遠迂闊些,我過些時再與你從長計議。」 殷氏素常頗喜吃幾杯酒,今見姜氏許了嫁人的話,心上快活,吃了二十來杯,方才別去。 正是: 棄絕同胞弟,妖婆意未寧。 又憑三寸舌,愚動烈媛情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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