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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別難友鳳嶺逢木女 斬妖黿川江救客商(2)


  但見:門樓一座,屋宇兩層。琉璃瓦射天光,水晶簾垂戶外。綠衣士女,調鸚鵡於西廊;粉面歌童,訓玄鶴於東壁。篆煙嫋嫋,爐噴冰麝奇香;佳卉紛紛,盆種芝蘭瑞草。丹楹繡柱,分懸照乘之珠;畫閣錦堂,中供連城之璧。孔雀屏堆雲母,麒麟座砌石英。室貯楠榴,綾綃帳披拂床笫;幾陳寶鑒,珊瑚樹輝映階除。玉珂金鉉,可是花房器物;瓊台貝闕,居然樹內人家。

  於冰到樹內,見朱門繡戶,畫棟雕樑,陳設物件,晶瑩耀目,多非人世所有。心裡說道:「天下安有樹內有此宅舍,必是妖怪幻捏而成。」那婦人見於冰入來,又執東家之禮,讓于冰先行。於冰到此,也避忌不來,大踏步走入廳內。那婦人向於冰輕輕一拂,與於冰分賓主坐下。許多侍女,有獻松英露者,獻玫瑰露者,獻紫芝露、蕉葩露者,於冰總不吃。

  婦人道:「先生修道幾時矣?」於冰道:「才數年。」

  婦人道:「數年即有此道術,具此神通,吾不信也。」

  於冰道:「你端的是何妖怪?可向我實說,我自有裁處。」

  婦人笑道:「我非妖怪,乃木仙也。自盤古開闢以來,至今曆無算甲子。適先生所見大桂樹,即吾原形。」

  於冰道:「方才對敵眾大漢,並將軍和軍師先生,皆何物?」

  婦人道:「此輩亦楩楠杞梓松柏楸檜之屬,均系經歷六七千年者。奈伊等不務清修,惟恃智力,在此山逢人必啖,遇物必殺,上幹天地之和,下激鬼神之怒,今日截除吾手,實氣數使然。」

  于冰聽其語言正大,將頭點了幾點,又問道:「他們既如此作惡,為何不早行斬除,必至今日?」

  婦人道:「去歲那極大漢子自號將軍者,不揣分量,曾遣媒妁求婚於我。我將媒妁嚴刑重處,斷臂逐去。昨午花蕊夫人,約請明霞殿看鶴蛇銜珠戲。此輩訪知我不在,碎我花英,折我枝條,屋宇幾為之覆。此刻相持,亦以直報怨耳。」

  於冰道:「仙卿口中吐一小黃瓢,極能變化,此系何物?」

  婦人道:「此桂實也。吾實有數百年一結者,有三五百年,一二百年一結者,要皆桂之精華,桂之血脈也。吾于天皇時,即擇一最大而久者,煉之四千餘年,始成至寶。其形似瓢,其實則圓,隨意指使,大可盛山嶽江湖,小可破蟣虱微物也。」

  於冰道:「眾大漢等入此瓢,皆成青黑水,這是何說?」

  婦人道:「青黑水,乃形質俱花,樹木之汁液耳。」

  於冰道:「仙卿之瓢,亦能化人否?」

  婦人笑道:「人與物一體,既可以化物,即可以化人。」

  於冰笑道:「信如斯言,則凡入卿瓢者,一概無生矣。」

  婦人道:「瓢與吾乃同根共枝而出,瓢即是我,我即是瓢,人物之入吾瓢者,生死隨吾所欲,何至於一概無生也。」

  於冰點首至再道:「可謂至寶矣。」又道:「仙卿既能作此屋宇,又能有如此道術,何不光明磊落,做一鬚眉丈夫,而必朱唇皓齒,冶其容,小其足,獻媚態嬌姿於日月照臨之下,這是何說?」

  婦人大笑道:「吾輩得陽氣生者則男,得陰氣生則女。萬物各有陰陽,草木寧無雄雌?信如先生言,則男男女女,皆可隨我所欲,而造化竟由我操矣。」

  於冰笑,婦人亦笑。

  於冰道:「仙卿修煉,亦調和鉛汞否?」

  婦人道:「其理則同,其運則不同。先生以呼息導引為第一,餐霞吸露次之;我輩以承受日精月華為第一,雨露滋潤次之,至言呼息導引,不過順天地氣運,自為轉移可也。大概年愈久,則道益深,所行正直無邪,即可與天地同壽。」

  於冰又笑說道:「如仙卿這樣說,則仙卿肚內,竟空空洞洞,一無所有了。」

  婦人道:「既化人形,外面四體俱備,腹內自五臟六腑皆全。只是強為捏造,系後天,非先天也。豈有空洞無物之理?若空洞無物,自應無覺無識,那便是真正木頭,此刻烏能與先生話談也。先生既系火龍真人弟子,定必與桃仙客相識。仙客與吾輩同類,試問仙客肚中,亦空空洞洞否?」

  於冰聽了大笑。婦人亦大笑。

  於冰起身告辭。婦人道:「日色將落,男女之嫌宜別,房屋雖有,不敢留先生過宿。今日相會,亦系盤古氏至今未有奇緣,我有桂實幾枚,為先生壽。」

  令侍兒取出一錦袋來,內貯碗碟大者、茶酒杯大者、棗豆大者不等,無一不黃光燦爛,耀目奪睛,芬馥之氣,味邁天香,嗅之頓覺心神清越。婦人取茶杯大者一,棗大者十,說道:「此茶杯大者,三千年物,服之可延壽三百載。棗大者,此百餘年物,服之可延壽一紀。」

  于冰作揖領謝,又問道:「仙卿從開闢時修持至今,所行又光明正大,理合膺上帝敕詔,位列金仙,今猶寄跡林泉,何也?」

  婦人道:「吾于天皇氏時,即奉詔為桂萼夫人。因性耽清靜,授職後,便須隨班朝晉,緣此叩辭。至帝堯時,又奉詔封清華夫人,敕命佐花蕊夫人總理九州四海花卉榮枯事,此缺極繁,更非所願,仍複固辭。只今算一草莽之臣可也。」

  于冰連連作揖道:「今日冒瀆夫人之至。」

  夫人帶笑還了兩拂,送於冰出樹,說道:「山海之內,多藏異人,嗣後先生宜珍重厥躬,毋輕以隨珠彈雀。」

  于冰拱手謝道:「良言自必書紳。」

  夫人又道:「暇時過我一談,于先生未嘗無益。」

  於冰唯唯。剛走得一步,那樹已無門矣。後來于冰授職金仙後,到與此桂成道中契友,互相往來,此是後話。

  次早複去遊覽,數日後,方駕雲出山,離地才起了三百餘丈高下,見川江內銀濤遍地,雪浪連天,一陣怪風,刮的甚是利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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