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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伏仙劍柳社收厲鬼 試雷珠佛殿誅妖狐(1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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詞曰: 劍吐霜華射鬥牛,碧空雲淨月當頭。幾多磷火動人愁,雷珠飛去,二鬼齊收。 何處紅妝任夜遊,片言方罷,複動戈矛。相隨佛院未干休,妖狐從此斃,自招尤。 ——右調《散天花》。 話說于冰自火龍真人秘傳道術之後,也無暇看西湖景致,就在西湖後山尋了個絕靜地方,調神煉氣,演習口訣,已一年有餘。因想起火龍真人吩咐的話,此時已是七月半頭,還不到安仁縣更待何時?一路坐船到湖廣,舍舟就陸,入了安仁縣交界。逢人訪問,才知這柳家社在安仁之東,離城還有八九十裡;直至過午時分,方才到了。 不想是個小去處,內止有五六十家,於冰揀一老年人問道:「此處可有客店沒有?」 老人道:「我們這裡沒有客店,若要暫時住宿,你從這條巷一直往西,盡頭處有個豆腐鋪,他那邊還留人住。」 於冰依言到了鋪內,見是一明一暗兩間草房,內中有幾條大木凳,餘系缸壇、小磨、碗碟之類,內有個老漢看著後生磨豆腐。於冰舉手坐下,身邊取出十文錢來,放在桌上。那後生知是要吃酒飯的,隨即取來一壺燒酒,又拿一碟鹽水調豆腐來。於冰問道:「貴鋪可留人住宿否?」 那老漢代應道:「敝縣老爺法令森嚴,我們留的都是本地熟識人,生客不敢留住。」 於冰道:「我是北方人,因有一朋友約在此地相會,欲在貴鋪住一夜相守,不知使得使不得?」 老漢道:「若是住一兩夜,也還使得。」 於冰又回了他兩大碗米飯,找給了錢。到黃昏時候,見家家都關門閉戶,街上通沒人行走;又見那後生也急忙收拾板壁。於冰道:「天色尚早,怎麼就要睡麼?」 老漢道:「你是遠方人,不知敝地利害。」 於冰道:「有什麼利害?」 老漢道:「說起來象個荒唐亂道話,少刻便見真實。我們這地方叫柳家社,先有個姓張名崇的人,就住在我這房子北頭。這小子力氣最大,漢仗又高,相貌極其兇惡,專一好鬥毆生事,混鬧得一社不安,衙門中公差也不敢惹;若總告他到官,刑罰也治他不下。今年正月裡,上天有眼,教這惡人死了,我們一社人無不慶倖。不意他死後更了不得!到黃昏後,屢屢現形,在這社裡社外作祟。造化低的遇著他,輕則毒打,重則發寒、發熱,十數天還好不了;手重些的,瘋叫狂跑,不過三兩天就送了性命。先止是他一個,從今年四月裡,又勾引著無數的遊魂來,每到天陰雨濕之際,便見許多的黑影子,似乎人形,入我們社裡來,拋磚擲瓦,驚嚇得六畜不安,或哭或號,或叫人門戶。有膽大的開門看視,卻又寂靜無形;亦有目有所睹,或被他們打傷,或於口耳鼻三處俱填入沙土不等。每一夜來,混鬧到四更鼓方歇。」 於冰聽了,心下大喜道:「我到此正要訪問妖鬼備細暗火,他一一說出。」忙問道:「為何不請法師降他?」 那後生從旁邊接說道:「大前日晚間又來鬧了一次。先時請了個陰陽先生降服他們,幾乎被他們打死。本社姜秀才為頭,寫了一張公呈子,告在本縣老爺案下。他素常極會審事,不意到這鬼上,他就沒法子了。」 於冰道:「似他這樣忽去忽來,不知也有個停留地方沒有?」 老漢接說道:「怎麼沒有?出了我們這社北一裡多地,有個大沙灘,灘中有二百多株大柳樹,那就是他停留之地。到晚間,二三十人也不敢去。就是我們這柳家社,也是因這柳樹多,方命名的。今年六月間,大家相商將柳樹盡情砍倒,使他無存身之地,止砍了五六株,倒被他一連人鬧了七八夜,如今連一枝柳條也沒人敢折了。」 於冰聽罷,便再不問。睡到三鼓時候,暗暗的開了房門,抬頭見一輪好月,將木劍取在手中,迎風一晃,倏變有三尺余長,寒光冷氣,直射鬥牛。一步步往北行去,果見有無數的柳樹,一株株含煙籠月,帶露迎風,千條萬縷披拂在蕪草荒榛之上。又見有數十堆磷火,乍遠乍近,倏高倏低,紛紛攘攘,往來不已;視之紅光綠暗,火焰閃爍奪睛。于冰大步走至了柳林,用劍尖在地下畫了一大圈,站在圈中間。只見那些磷火似雲行電逝的將於冰一圍,卻不敢入這圈內。又見有大火磷兩堆,約有五尺余高,為眾磷火領袖。頃刻間,起一陣陰風,化出來兩個人,那眾磷火隨著他亂滾,少間用沙石土塊亂打起來。于冰取雷火珠在手,惟恐二鬼招架不起此寶,向眾磷火擲去。只見紅光如電,大震了一聲。但見: 非同地震,不是山崩。黑霧迷空,大海蛟龍速避;金光遍地,深山虎豹潛逃;島洞妖魔心驚膽碎,幽冥鬼怪魄散魂離。自古雷火天降下。於今煙霧掌中飛。 雷火珠過處,數十堆磷火全無。於冰將手一招,此寶即回;再看二鬼,已驚倒在地下。於冰大喝道:「這些小游魂,何敢擾亂鄉村,傷殘民命!」 二鬼扒起,連連叩頭道:「小鬼等原不敢胡行光天化日之下,只因出母胎時,年月日時都犯著一個癸字,實賦天地之惡氣而生,今魂魄無依,潛聚在柳樹町遊戲,仰懇法師,諒情垂憐!」 於冰道:「本該擊散魂魄,你等化為烏有;但念你再四苦求,姑與自新之路,此後要聽吾收管,不拘千里百里事件,差你兩個打聽,俱要據實回復。功程完滿,我自送你們托生富貴人家。」 二鬼又連連叩頭道:「小鬼等素常皆會禦風而行,一夜可往來千里;既承法師開恩錄用,誰敢不盡心竭力,圖一個再轉人身!」 於冰聽罷,著二鬼報名,二鬼自陳:一叫張崇,一叫吳淵。於冰道:「張崇可改名超塵,吳淵可改名逐電。」 隨向腰間解下火龍真人與的葫蘆兒來,用手舉起,默誦真言,喝聲:「入!」 但見二鬼化為二股黑氣,飛入葫蘆內來。於冰將口幾塞緊,系在腰間,又將木劍用法收為一尺長短,帶於身畔,仍悄悄回到原處睡覺。至次早,算還了帳目,又吃了早飯,奔安仁縣來。 一路慢慢行走,到日西時分,入了縣城。走了幾家店房,都為孤身沒行李,不肯收留。於冰想道:「店中人多,倒是寺院裡最好。」 尋了一會,見城北寥寥幾家人家,有一座極大寺院,舊金字牌上寫著:「舍利寺」三字。於冰到山門前,遇著個小沙彌出來。於冰道:「我要尋你師傅說話。」 沙彌便領了於冰到西邊小院內,有一間禪房,房內床上坐著五十歲的一個和尚,但見: 毗盧帽半新半舊,紗偏衫不長不短。面如饅首,大虧肥肉之功;肚似西瓜,深得魯酒之力。頂圓項短,宛然彌勒佛子孫;性忍心貪,實是柳盜蹠哥弟。 於冰舉手道:「老禪師請了!」 那和尚將于冰上下一看,見衣服襤樓,便掉轉頭罵小和尚道:「黃昏時候,也不管是人是賊,竟冒昧領將入來,成個什麼規矩!」 於冰道:「窮則有之,賊字還加不上。」 隨向腰間取出一塊銀子,放在和尚桌上,說道:「小生有一朋友,彼此相訂在安仁縣會面,大約三兩天就來。今欲在寶刹住幾天,白銀一塊,權為飲食之費,祈老師笑納。」 和尚將銀子一瞬,約略著有一兩五六錢,臉上才略有點笑容,慢慢的下了禪床,向於冰打一問訊道:「先生休要動疑,數日前也是這孽畜,領來一人,在貧僧禪房內宿了一夜,天明起來將一床棉被拿去。」 於冰道:「人原有品行高下,這也怪不得老師防範。」 說畢,讓於冰坐下。問道:「先生貴籍貴姓?」 於冰道:「小生北直隸秀才,姓冷名於冰。敢問老師法號?」 答道:「貧僧法名性慧,別號圓覺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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