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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聖主愛子立東宮 王足逢君築淮堰(3)


  遂命遣官將衣糧去給散眾民夫。此時正在國富之時,糧餉充足,不多時,支了五十萬糧米,以及布匹銀兩。差官星夜到淮山而來。到了淮山,祖暅、王足按了聖旨,即傳知眾頭領將糧米布帛銀兩逐人發散。一時人人努力,個個精神。後人讀史至此,感傷有詩道:

  一築既崩當悔過,奈何又動二番工。
  若非國運該遭否,定是民災尚未終。

  卻說壽陽任城王拓跋澄與孟氏太妃,自從殺退梁兵之後,寧靜多時。忽又有人來報說梁朝起了無數民夫,又帶領軍將在淮山晝夜將楊柳枝編成筲子,阻住堰中之水,以灌壽陽。拓跋澄與孟氏不勝大怒,就要整頓人馬要乘梁兵築堰未成之時撲滅。遂點了十萬大軍,將欲出師,早有參謀楊靈胤說道:「淮山堰穴,乃天地運行,川流不息之功。當初禹王治水,是大聖人有旋轉天地之才,與女媧同功之妙。自千古以來無一人斷之,豈今庸主而能若是乎!太夫人不須進兵,只以防禦城池為上策。今梁主築准堰,當費盡民財,流徙民命,豈上帝好生之意哉!我料不久自壞也。」

  任城王澄一時躊躇未決,只得備細上表洛陽。魏主見了表章以問群臣,群臣皆奏道:「蕭衍狂主,安能築塞淮泗之水,不過勞民傷財矣。俟其財竭民怨之時而攻之,則天下事不難也。今只須傳諭壽陽督兵防守,不必進攻可也。」

  魏主大喜,即將群臣之言傳諭壽陽。任城王澄見朝廷之意與楊靈胤之言暗合,遂不進兵,只防守不題。

  且說淮山堰民夫卒士,自有了梁主這番賞賜,一時不饑不寒,各各又出,挑泥運土,砍伐樹枝,又照前式日夜興工。王足恐壽陽有兵馬沖出,有礙民夫,遂使兵將結陣而向壽陽。築了多時,每到夜間,這淮山之處蠅蟲之聲,一如鬼哭,淒淒慘慘,眾人聽了俱各毛骨悚然。又築了些時,淮泗一代瘟疫流行,死者填路。這些民夫軍卒一時纏染,死了數萬。王足見工不能完成,又遣人移文,著州郡起解民夫增補。一時那裡添補得來。

  這些州郡見上司限緊,如遲要按軍法,只得又往各都各圖各甲各裡挨門起解,這番比前大不相同。差人到了鄉間,或是男人出外就捉女人,或是孤孀。或是年老無人代替,被公人催逼打罵,不管好歹,以致老的少的婦人女子,只要有人充數,扯了就走。內中這些年少有姿色的,從不曾出慣閨門的,也有從不曾見過人的,今一旦拘來充數,便啼啼哭哭,真是肝腸哭斷。走了幾日,弄得鬢髮蓬鬆,弓鞋失底,隨行逐隊,略走遲了些,還要受人喝罵。也有受不得苦楚,禁不起磨折,便乘空紛紛尋死。以致一路上紅顏俏骨,也不知死了多多少少。及至到了淮山,三停已死去了一停。王足只要成功,也不論好歹,盡行編入隊中,晝夜興工不題。

  卻說柳慶遠受了魏人王足之降,得下巴州、巴西,遂引兵入蜀,征取劉季連。卻說劉季連,齊明帝時為輔將軍,出鎮成都刺史。後因寶卷荒淫,便懷不臣之心,欲圖大事,尚未竊發,不多時,忽聞得蕭衍篡齊改稱為梁,他心甚不服。便與一班心腹將士商議,矯稱奉齊宣德皇后有密旨,著他勤王,就一時鼓動眾心,遠近響應,遂據了成都。又結連魏人王足據了巴州,及附近州郡皆被劉季連佔據。只因建康甚遠,被他在蜀中稱王,竊號了年余,方有人報入建康。梁主見報大怒,因柳慶遠領兵在雍、郢二處已經報捷平復,即手敕他領兵進討劉季連。柳慶遠奉命領兵先受降了王足,得了巴州、巴西之地,又漸次恢復諸郡,然後進兵,直逼成都。

  此時劉季連見梁主遣柳慶遠來討,便遣將添兵,著各州郡嚴守險要之地。不期守將皆被柳慶遠用計殺敗,降的降,逃的逃,紛紛告急。劉季連只得遣將出兵,屢戰不利,被柳慶遠直逼成都。劉季連方才大驚,又挑選了十萬大兵,遣大將李奉伯出兵迎戰。不期柳慶遠又用了奇計,殺得片甲不回。只得又遣人到嚴、蒲、何、楊四姓蠻獠處借兵求救。不期派去之人,皆被梁兵獲著。因困了成都半年,內無糧草,外無救援,劉季連計窮力竭,又聞得王足投降梁主不殺,賜了美官,他也只得肉袒出城,到柳慶遠寨中投降請罪。

  柳慶遠准其歸降,以禮待之。遂移劉季連居於城外,柳慶遠方入城收其府庫,封其禁物。又寫了表章報捷獻俘。即著鄧元起押劉季連到建康請梁主定奪。劉季連只得起身,在路日久,方到了建康。鄧元起將柳慶遠的獻捷表章,五更入朝獻上樑主。梁主見了不勝大喜,傳旨著劉季連入朝。劉季連奉命,從東掖門一步一稽顙而入,便伏俯丹墀叩頭請罪。梁主見了,笑說道:「卿欲慕劉備而曾不及公孫述,豈無臥龍之臣乎?」

  劉季連只頓首謝罪請死,梁主笑而釋之。過不一日,赦劉季連為庶人,後被仇人所殺。

  梁主見柳慶遠平定了巴蜀,遂複詔傳諭到蜀中嘉獎柳慶遠,並賜賚諸將士。不只一日,詔到成都,柳慶遠接詔款待天使,因細問朝中近日事情,方知梁主急得壽陽,信了王足之計,不勝跌足歎息。遂修表著人星夜入建康,諫梁主停工。柳慶遠表至朝中,進上樑主,梁主看去,只見上寫著,其略曰:

  臣聞作於人者可以力而及,出天者不可強而致。何也?城可築而崇,池可鑿而深,兵可厲而精,糧可蓄而備;至於山谷之盤固,江湖之浩渺,乃出於天地之自然,豈可以區區之力而強致之耶!是以古人謂之關中為天險,長江為天塹,蓋以非人力所能為故也。今之淮堰之事,陛下實為輕信虛誕之言,大興工役,直欲淤塞天地,以壑其鄰國乎?陛下獨不思王足魏人,今獻此計者,必欲使陛下竭府庫,絕民命。倘民心一旦乖離,天下之事豈無可虞?臣不得不早言之也。至於壽陽,臣籌已熟,得之有時。且乞陛下速斬王足之首,懸於國門,收回成命,以慰民望,以謝蒼生。天下幸甚,臣民幸甚,社稷幸甚。臣不勝惶悚激切,屏營之至,上表以聞。

  梁主覽罷表章,三複閱看,不忍釋手。因暗暗躊躇道:「我今欲要詔罷停工,卻又成功只在旦夕,倘若成功也不枉此一番舉動,亦不致貽笑於人。若無故停工,豈不被魏所笑。況得一壽陽,其利無窮也。不可只信了柳慶遠之見而就停止。且看王足這番如何。」

  遂將來表留中不發,只遣人賜賚柳慶遠去了。後人見梁主貪利忘患,有詩譏之道:

  良言不聽聽狂言,利在心頭智已昏,
  何況民生開劫運,故教淮堰築三番。

  卻說淮山眾軍士以及民夫,男男女女晝夜兼工,又將淮山堰四圍築起。這淮山穴中泛出的水,有了周圍一帶柳枝土埂圍住,果然水勢漸漸的高,漫將起來。王足與眾將見了一齊踴躍,這些民夫也甚是歡喜。遂又大家齊心並力,趕完此工。不期一日,西北上忽起了一朵黑雲,先前甚小,以後漸漸的廣大起來。先前還遠,不知不覺,卻漸漸堆到淮山頂上。不一時陰雨四合,對面皆不辨人形。忽電雷交加,風威雨猛,那雨中現出無數奇形怪物,水面上湧出無數蛟龍,以及水族興波踏浪,張牙舞爪在水中出沒。一時白浪掀天,逼近這些楊柳土埂,早轟一聲的,如天崩地裂,競將所築的一帶基址沖得無影無形,又不知沖在哪裡去了。不一時,風息雨止,眾民夫往前一看,依舊是一片汪洋浩渺無涯。

  眾人只嚇得魄散魂消,齊聲叫苦。王足正督工看見,只嚇得三十六個牙齒一齊亂鬥,半響不能開口,以後只是跌腳歎氣。內中有人議論道:「淮山乃蚊龍之地,今在此興工,也請禱告拜求山神列聖,方保平安,我們又從不曾祭祀他,如何保佑我們成此大功矣!」

  又有的說道:「聖天子百神呵護。除非等皇帝自來求他,方才築得起哩。」

  不一時,亂紛紛俱說長說短,王足聽了這些議論,覺得甚是有理,遂採集民言,連夜草成奏章,著人奏知梁主自行定奪。只因這一奏,有分教:匣中留字當年識,淮泗居民盡受災。不知這淮堰果築得成,壽陽果可能得否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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