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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遊西湖喜逢二美 配姑蘇獲罪三千(2)


  再說那夜漢文在他姊姊家中,一夜思憶二女,寢不安席。等不得天明,就爬起來梳洗明白,換一套新鮮衣裳,瞞卻姊姊,一直出門,問到雙茶巷。看見一個老兒立在巷口,漢文向前問道:「尊伯,這裡可是雙茶巷麼?」老兒應道:「正是。」漢文道:「請問尊伯,這巷內有個白總制的府,未知在哪裡?」老兒道:「老漢只曉得是雙茶巷,不曉得白府。」說完,竟自去了。漢文無奈,只得踱進巷來。舉目一看,見一座大花園十分華麗,正在觀看,忽見小青開門出來。漢文看是小青,滿心歡喜,慌忙向前。叫聲:「姐姐,小生來了。」小青眼笑眉開,連忙叫聲:「相公請進。」漢文遂即跨進園門,小青引至聚香亭廳上,叫聲:「相公請坐,等小婢入內報與家小姐得知。」漢文道:「姐姐休要驚動小姐,將傘取還,小生回去就是。」小青道:「相公不知,昨晚家小姐吩咐小婢,相公今日若來取傘,命小婢報命,家小姐要親身出來面謝相公哩。」漢文道:「豈敢勞動小姐。」口裡雖說,身已坐下,巴不得白氏早些出來,早見一刻也是好的。

  小青進內,不一刻,忽聞一陣香風蕩人腑肺,白氏輕移蓮步步出廳堂,小青跟隨在後。漢文看見,慌忙起身施禮,白氏回了萬福。叫聲:「恩人請坐。昨日若無恩人貴傘相借,主婢幾乎不得回家。」漢文道:「小可之物,何勞小姐過獎。」言罷,敘禮坐定,小青捧出香茗吃了,漢文起身稱謝,假意取傘要回。白氏道:「難得恩人到此,豈有空腹輕回之理。家廚小酌,不嫌簡槃,聊表寸心。」漢文遜謝道:「過擾郇廚(唐韋陟襲封郇國公,廚食奢靡,人稱郇公廚。後以郇廚為譽人膳食精美),何以克當。」白氏道:「豈敢。」

  不一刻,小青排出佳品,珍肴雜錯,筵席豐盛。白氏推遜漢文上座,自設一桌,側邊相陪,小青在旁伺候,殷勤置酒。三杯後,白氏開言,叫聲:「恩人,先父白英官拜總制,先母柳氏誥命夫人,並無兄弟,單生奴家一人,取名珍娘。不幸雙親相繼棄世,門無五尺,奴家煢煢幼弱,恐失身於匪類,日夜憂苦。昨因上山祭奠雙親,中途遇雨,蒙恩人慨然贈傘,足徵盛德。倘恩人不嫌蓬門陋質,自薦為醜,意欲奉侍衣裳,未知恩人肯俯就否?」

  漢文如得了一道赦詔一般,假意推讓道:「小姐香閨貴體,宦門芳姿,小生單寒下士,飄零書劍,怎敢與小姐締結朱陳。」白氏笑道:「結親若論貴賤,乃世態之見,奴家自幼頗精風鑒,觀君氣宇,福澤正長,恩人不須推辭。」漢文道:「既承小姐美情,怎奈小生四壁蕭然,徒手難辦,怎生是好?」白氏道:「不妨。」就叫小青:「你去房中金箱內取紋銀二錠出來,贈與官人。」小青領命,入內翻身取出白銀二錠,重一百兩,放在桌上。白氏親手贈與漢文說道:「官人將此銀帶回,可作婚禮之費。」漢文喜不勝言,起身接過道:「感謝小姐雲天高情,小生回去央托姊夫、姊姊前來議親便了。小姐暫別,後會有期。」白氏叮嚀道:「官人切不可負卻奴家一片真心。」漢文發誓道:「小生若有負心,天地不容!」白氏大喜,遂令小青送了漢文出去,不題。

  不說二妖入去,且說漢文一路回來,滿心歡喜,到得姊夫家中。卻值公甫昨夜值班看庫,失去庫銀一千兩,被縣官打了二十大板,著他緝拿正犯,若無,三日一比。回來與許氏說知,夫妻二人正在納悶。忽見漢文進來,臉映春風,面帶喜色。許氏叫聲:「兄弟,你今早出門,在何處吃得面色紅紅回來哩?」漢文笑道:「有一樁美事稟上姊夫並姊姊知情。因昨日上山祭墓回來,順路閒步西湖玩景,忽然天降大雨,弟搭船回家,遇著兩位女子,一主一婢,同來搭渡。弟細問其來由,船中丫環共弟說道,他們住居雙茶巷,小姐姓白,今年十七歲,名喚珍娘,丫環名喚小青。及船到岸之時,雨尚未止,弟將傘借他們遮回。今早弟去討傘,留弟小酌,更蒙小姐高情,不嫌貧素,欲與弟結配朱陳。弟辭以貧,他又贈弟銀一百兩,今特回來求姊夫、姊姊為弟主婚。」遂將銀遞與許氏,公甫夫妻大喜。

  公甫接銀細看,認得火號是錢塘縣庫銀,心中暗想:庫內失落銀兩,害我受責,天幸此銀出現在此。就叫:「賢舅,這樣親事乃天送來,你且在家坐坐,待我去錢店兌換回來。」漢文道:「但憑姊夫主意便是。」

  公甫將銀袖在手中,一直跑往縣堂,跪下稟道:「老爺,昨晚庫內失落庫銀有著落了。」說完,即將兩錠元寶呈上。知縣接在手中一看,正是庫銀。就叫:「李升,這二錠銀你在哪裡尋出?賊在何處?」公甫稟道:「老爺,小役有個妻弟名喚許仙,從幼在小役家中。今早出門,不知他在哪裡與兩個女子訂下親事,那女子贈他此銀,他拿回家叫小役為他兌換主婚。小役認得是庫銀,不敢隱匿,騙他在家坐等,特來稟聞。」知縣見說,即時出票,差民壯四名,立拘漢文。民壯領命,如飛來到李家,蜂擁入來。漢文看見,不知何事,方欲起問,早被民壯將鐵練掛項,鎖拿出門,拿到縣堂跪下。

  知縣看見漢文人品端莊,似非匪類,內中必有緣故。乃霽顏問道:「你便是許仙麼?」漢文應道:「小的正是。」知縣道:「你家住哪裡?今年多少年紀?有父母兄弟麼?曾婚娶否?此二錠銀子哪裡來的?本縣台前從實供明,免受刑法。」漢文道:「老爺,小的家住本縣,今年十七歲,父母去世,並無兄弟,只有胞姊嫁與李公甫為妻。小的自幼在姊夫家,蒙姊夫送在藥店安身,並未娶妻。此銀是朋友相贈,望老爺裁奪。」知縣喝道:「胡說!朋友叫甚名字,招來!」

  漢文心中暗想,他是千金小姐,我若招出真情,豈不玷辱他的門風,寧我受責,豈可害他。叫道:「青天爺爺,這朋友是外方人,姓名小的忘記了。」知縣見說,不覺發怒,全筒擲下,兩旁呐喊,將漢文拖翻在地,迎風重責四十黃荊。可憐漢文嫩白肥膚,打得兩腿鮮血淋漓,失去知覺,半晌方蘇。眼中流淚,叫聲:「老爺,冤枉小人。」知縣罵道:「死奴!現有人出首在此,汝尚敢抵賴麼?」漢文見說有人出首,心內驚慌,叫聲:「老爺,小人實遭冤枉!誰人出首?」知縣便令公甫出來對證。

  公甫出來,叫聲:「妻舅,你現親口對我說,白家小姐贈你此銀訂約婚姻,此銀是你交我,要我主婚。因庫內失落庫銀,是我看庫,老爺責我追緝,若無,三日一比。我認得此二錠是庫銀,無奈出首,非我無義,責比難當。我今勸你早認罷,免受刑罰。」

  漢文被公甫硬證,面驚如土。心中想道:小姐,非是小生無義,怕死貪生,怎奈姐夫作證,有口難瞞,無奈只得招了。遂將祭墓在西湖遇見小姐,及搭船借傘,到家贈銀結親一段緣由細細供明。知縣吩咐書吏錄供,就叫:「許仙,本縣庫中失了銀一千兩,應該廿錠,只此二錠,更有十八錠存在何處?」漢文道:「他只有贈小人二錠,其餘十八錠,小人實不知情。」知縣道:「既然如此,本縣差人同你去拿此二女,追出餘銀,免你的罪。」遂即出票,差民壯八名,同許仙去拿二女。民壯領命,如飛出衙不題。

  再表白氏自贈銀與漢文去後,放心不下,點指一算,叫聲:「不好了!」小青問道:「娘娘何事?」白氏道:「我們不該贈許郎的銀。此銀乃錢塘縣庫銀,他姊夫現當縣役,若見此銀,許郎必定有禍,你快去打聽一遭。」小青領命,即刻駕雲起在空中,果見漢文在縣堂受刑,被公甫作證,招出實情,又見知縣差人來拿。小青大驚,急轉雲頭來見白氏,細細說明。白氏聽罷,沉吟半晌,道:「小青,我們暫且避他,庫銀留下與了他們,免害許郎再受刑楚。」小青道:「娘娘主意不差。」

  不表二妖躲避,且說差人到了雙茶巷,打進花園,各處搜尋,渺無人影,只見十八錠庫銀放在亭下。問了地方鄰右,都說此是王府空園,無人居住,園內常有妖怪出現,無人敢進。差人只得取了銀子,帶轉漢文到堂上跪下,稟道:「小的們到仇王府花園拿獲女子,並無蹤跡,只有十八錠庫銀在亭下。」遂將銀呈上。知縣將銀收入庫內,就叫漢文上前道:「若論偷盜庫銀,罪應擬斬,姑念你年幼,被妖所害,本縣從輕擬你徒罪,發配蘇州胥江馹。」便叫:「李升,你帶他回去家裡,聽候本縣辦文。」

  公甫領命,將漢文領回家中,許氏接著,眼淚紛紛。叫聲:「兄弟,父母生你一身,今被妖精所害,幸虧姊夫認得庫銀,前去出首,不然,若被他迷去,性命難保。但願你一路平安,三年轉回。」

  二人正是悲傷,王員外聞知走來看視,漢文看見王員外更加悲痛。員外也流淚道:「賢侄,老漢不料你有這場禍事,也是你命該如此。老漢幾兩薄意送你,路上費用。蘇州我有個結義兄弟姓吳,名人傑,他在吳家巷也開藥材店,我今修書一封與你帶去,他見我書,自能照顧你。」漢文道:「深感員外大恩,沒齒不忘。」員外遂寫書一封付與漢文,相辭去了。

  不一日,上司發下牌文,限三日內起身,知縣當堂發批,差長解二名押解。長解領文來到李家,兄弟抱頭又大哭一場。公甫送瞭解役行儀,漢文無奈,只得同解役出門,公甫送出城外十裡亭方別。

  這一去有分教:方離虎窟,又陷狐巢。要知後事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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