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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第一回 雉衡山鶴兒毓秀 湘江岸香獐受譴(3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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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上,鐘仙問呂仙道:「為仙者,屍解升天,赴蟠桃大會,食交梨火棗,享壽萬年,九玄七祖,俱登仙界。為何閻浮世境三千,大千人眾,只知沉淪欲海,冥溺愛河,恣酒色猖狂,逞財勢氣焰,不肯拋妻棄子,脫屣離家,煉就九轉還丹,長生不老?」 呂仙道:「人生處世,如魚在水中,本是悠悠自在,無奈綸竿墜水,香餌相投,以致吞鉤上釣,受刀釜煎熬耳。幾能息心火,停濁浪,固守鴻蒙,彩先天種子,兩手捧日月乎?」 鐘仙道:「五濁迷心,三途錯足,拈花惹草,怨綠愁紅,若不吞一粒金丹,終難脫形骸軀殼。我兩人今日領旨下凡,不知那州那縣得遇知音?」 呂仙未及回答,忽見東南上一道白氣沖徹雲霄,有若虹霓之狀,怎見這氣的異處: 非煙非霧,似雲似霞,非煙非霧,氤氤氳氳布晴空;似雲似霞,靄靄騰騰彌碧落。淩霄徹漢,沖日遮天。兩耳不聞雷,原無風雨;一天光皎潔,驟起虹霓。占氣者,不辨為天子氣、神仙氣、妖邪氣、海蜃氣;望雲者,不識為帝王雲、卿相雲,將軍雲、處士雲。端的這一道白的,還是氣?還是雲?仔細看來,團團簇簇半空中,未定其間吉與凶。一陣仙風吹撲去,管教平地露根蹤。 呂仙用手指與鐘仙道:「這一股白氣沖天而起,主在蒼梧之間,湘江之岸,非聖非凡,當是妖邪之氣,且把仙氣吹一陣去。若是仙氣,氣影了風;若是邪氣,風影了氣。」 於是鐘仙掀起了那落腮鬍鬚,張開了獅子大口,望著東南方上吹了一口氣去。果然起一陣大風,把那沖天的白氣都影住了。呂仙睜開慧眼,望那方一看,就認得是兩個毛團在那裡吐氣。一個是香獐造孽,一個是白鶴弄喧。 不說兩個仙師隨風便至。且說白鶴、香獐正在那湘江岸上各自顯出神通,隨心遊戲,忽見這一陣風吹將來,影住了白氣,就知是兩個神仙到來。他也不慌不忙,搖身一變,都變做全真模樣,立在那江邊,等候著仙師。這全真怎生打扮: 一個頭頂著竹籜冠,一個頭綰著陰陽髻。一個穿一領皂氅衣,腰系絲絛;一個穿一件黃布袍,圍條軟帶;一個腳踏著多耳麻鞋,好似追風逐日的誇父,一個腳著草履,有如乘雲步月的神仙。正是容顏瀟灑更清奇,裝束新鮮多古怪。 他兩個遠遠地望見祖師到來,便上前稽首再拜道:「師父,俺兩個是蒼梧郡湘江岸修行的全真,接待師父得遲,萬望恕罪!」 呂師指著白鶴道:「你本是鳳匹鸞儔,如何敢頭尾!」 又指著香獐說道:「你本是狐群狗黨,如何敢隱姓埋名!」 老鶴見說出他本相,低首無言,不敢答應。獨這香獐向前道:「俺們委是全真,師父休得錯認,將人比畜。」 呂師道:「汝這謊頑皮,巧語花言,待要瞞我,將謂我劍不利乎?」 只這一句話,嚇得那白鶴兒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,雙膝跪倒在地上,道:「老師父,人身難得,盛世難逢。雖然是皮殼毛團,也是精靈變化。如今弟子骨格已全,羽毛未脫,逐日在此迎風吸露,也不是結果,望師父垂憫弟子,舍一粒金丹,使弟子脫去羽毛,恩銜再世。」 鐘師聽了白鶴言語,便道:「這鶴兒性靈識見,盡通人意,再世之言,成先讖矣!我們且度他去見玉帝,另作區分。這獐兒罪業山重,我這裡用汝不著,饒汝去罷。汝若不依本分,妄作妄為,我自有慧鍔神鋒,盤空取汝。」 香獐道:「師父不肯度我也罷,弟子這江邊景致也不弱於三島昆侖,我依師父守著本分,也盡過得日子。」 鐘師道:「怎見得湘江景致不弱於三島昆侖?」 香獐道:「不是弟子誇口說,據著弟子這蒼梧江口: 晨鳧夕雁,氾濫其上;黛甲素鱗,潛躍其下。晴光初旭,落照斜暉;翠映霜文,陸離眩目。閑花野草,罩霧含煙;俯仰天淵,愛深魚鳥。煞強如蓬萊弱水,苦海無邊,舟楫難通,夢魂難越。」 呂師道:「據汝這般說,也不見得十分強過我仙家,你誇這大口也沒用。」 香獐道:「弟子有詩為證: 蒼梧一席景新鮮,湘水山嵐飽暖眠。泛泛白鷗知落日,喃喃紫燕語晴煙。 紅紅拂拂花含笑,綠綠芊芊草滿前。若是老師來此處,也應撇卻大羅天。」 呂師道:「汝這業畜十分無禮,我仙家無愛無欲,始得成真證果。汝無端造孽,有意貪私,枉自誇張,有何益處?」 又暗自忖道:他不知死活,妄語矜爭,我且度鶴兒上天,把這業畜貶下深潭去處,不見天日,待鶴兒成仙,才來度他去做一個守山大神,顯我仙家妙用。於是口中念念有詞,喝聲道:「疾!」 只見天光灼爍,黑霧朦朧,半空中閃出一員天將,立在面前。那天將怎生打扮: 頭上戴著漆黑殷鐵盔一頂,手中持銀絲嵌鋼鞭一條。皂羅袍金龍盤繞;獅蠻帶玉佩高懸。臉似鍋底煤般黑,唇似朱塗血樣紅。左站著黃巾力士,右站著黑虎大神。焰焰火輪環繞,飄飄皂蓋招揚。他正是降龍伏虎趙玄壇,那怕你興妖作孽香獐怪。 一陣風過處,那天將躬身喏道:「吾師有何法旨?」 呂師道:「香獐造孽,天所不容!」 那天將一手拿起鋼鞭,一手拿住香獐,正欲下手,鐘師道:「且饒這孽畜性命,貶他在江潭深處,永不許出頭,直待鶴兒成了正果,證了仙階,然後來度他去看守洞門。若不依本分,再作風雷,損害往來客旅,實時把他打下陰山背後。」 天將依命,把那香獐一提,提到江潭中間極深極邃的一個去處,鎖固住了,不放一些兒松。那香獐有威沒處使,有力沒處用,只得哀懇天將道:「弟子衝突仙師,罪應萬死,遭此貶厄,因所甘心。但弟子原是山中走獸,食草餐花,以過日子,今沉埋水底,豈不淹死了性命,餓斷了肝腸?望大神救我一救!」 天將道:「仙家作用,汝所不知,饒汝性命,自然不死,怎麼怕淹死餓死?汝但收心服氣,見性完神,以待鶴兒救汝便了。」 香獐拜道:「多謝指教,但不知鶴兄幾時才來救我耳。」 天將既去,香獐被鎖在那個去處,果然,四邊沒水,只是沒有得吃,不得散誕逍遙。乃依前仰伸俯縮,閉息吞精,再不敢妄肆顛狂,以招罪譴。這正是: 是非只為多開口,煩惱皆因強出頭。 如今學得團魚法,得縮頭時且縮頭。 畢竟不知後來如何,且聽下回逐一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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