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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玉面狐采陽補陰 周公子貪歡致病(1)


  詩曰:

  窗明几淨讀書堂,鬥轉星移漏正長。
  獨坐含情懷彼美,相思有約賦高唐。
  從來國色多憐愛,況遇佳人巧飾裝。
  莫怪妖狐惑周子,嫦娥且愛年少郎。

  話說周公子一聞胡小姐的聲音,不覺心中大悅,急忙離坐,開簾迎接,含笑說道:「小姐真乃仙人,小生有何德能,風寒月暗,敢勞仙人下降?」玉狐故裝體倦身慵,嬌模嬌樣的答道:「身在閨中,視一裡為遙。今乃奔馳五六裡,實在怠惰之甚。」公子一見小姐,此時心內以為天下未有之喜,忙將湘簾打起,說道:「書室並無他人,請小姐速進,歇息玉體。」玉狐款動金蓮,走入書室,見其中粉飾精工,擺設的諸般齊整,便對著公子福了一福,說:「恕奴僭坐。」即在繡帳之內靠床坐定,反裝出許多嬌羞的樣子,不言不語。公子此刻不敢遽然相近,偷眼觀瞧。常言道:「燈下看美人。」見其打扮的衣服華麗,借燈光一看,較花園乍見時倍添了幾分風韻,真是:巧挽烏雲天然俊俏,淡施脂粉絕世姿容。更兼假裝走的香汗津津,帶出嬌懶之態,更覺嫵媚可愛。此皆妖狐作就的幻術迷人,豈知他自山洞之中,原是披毛的畜類,未從欲到何處,駕起妖雲,將身一晃比電還快,頃刻之間能行千里,何況太平莊五六裡之遙,便覺不勝受累之理?所以裝作這樣情形者,恐人看出他的破綻,心生猜疑,便難盜周公子的真元至寶了。

  那知周公子貪其美貌,並不究其來由,一見這樣光景,憐他走路奔波,心中甚覺不忍,反暗想:「胡小姐弱質纖腰,自有生以來,定未受過這等辛苦。而今為我相會,反瞞他老母,悄地而來,更深路遠,獨自出門,為我用的這等苦心,實在難得。況且月夜之間,倘遇輕薄歹人,不但難免失節受辱,還怕因而廢命傷身。如此擔驚冒險,真是令人過意不去。」常言說:「時來逢益友,運蹇遇佳人。」況周生自與玉狐相遇,已被他幻術攏住,莫說無人指破,即此有人說他是個妖精,見此等美貌多情,公子亦不相信。故此一心迷住,並不察問如何找到此處,由何處進入,一概不提。他見玉狐香汗淋漓,就如桃花帶雨一般,連忙深深打了一躬,說是:「小姐如此多情,小生將來何以補報?」妖狐聞聽,故做戚容,說道:「哎喲,我的相公,我母女背井離鄉,舉目無倚,久仰公子端方朴厚,文雅風流,天幸在園巧遇,得睹尊顏。今夕奴家特來相會,以求公子日後照拂我母女,別無他意。望祈正眼相看,勿為桑中之約,目作淫奔之女,使奴家赧顏一世。不過暫敘片刻之談,以全園中之信,奴家便告辭。」

  公子聽罷,不禁心內著急,說道:「感蒙小姐光降敝齋,足征雅愛。不意小姐如此說來,想是以小生為不情之人,無義之輩,恐日後忘情負義,有玷小姐,故小姐拒絕如此。倘小姐心中疑慮,我周信情願對燈盟誓。」妖狐聞言,含笑說道:「奴家非不欲與公子相交,特恐公子不能做主,日後倡揚出去,眾人見疑,倒覺公子許多不便。況奴觀自古男女私約,起初如膠似漆,何等綢繆。及至日久生厭,或一時複有外遇,或父母逼迫結親,到那時,便將從前之人置之度外。縱有盟誓,無非虛設。倒莫若撇卻床笫之交,結作談文之友,比那終日被情欲所纏之人,豈不更有些意味?适才公子所說對天盟誓,亦無非哄愚人的牙疼咒兒,勸公子不必如此。請公子或是吟詩,或是著棋。奴雖不甚通文,頗願學之。」

  周生此時一派欲意,忽聽這些言語,不知妖狐是欲就反推,他便認起真來,說:「小姐既然如此,莫若兩不相識。難道叫小生剜出心來不成?此時小生惟心可表,如恐日後見棄,小生自願對天設誓。聽與不聽,任憑小姐尊意。」妖狐見公子說出急話,知道絕不見疑,複又含笑說道:「公子果然見愛,奴家何敢自重其身?但日後休忘今夜之情便了。何必如此著急?」公子見妖狐已有允意,將心放下,走到玉狐身邊說道:「小姐縱然相信,小生情願訴訴心懷。」言罷,用手將玉狐攙起,一拉纖腕,周生便先跪倒。玉狐趁著此勢,也就隨彎就彎的跪下。此刻正是夜深人靜,恰好海誓山盟。公子對天達告已畢,二人攜手站起,並倚香肩坐在繡帳之內。款語溫存了多會,公子複又言道:「良夜迢迢,小姐必定行走勞乏。小生有備下的酒肴,請與小姐共酌,不知意下何如?」玉狐並不推辭,說道:「公子盛情,敢不承領」?言罷,二人便酌酒談笑,自在敘情。此時正是風聲瀟灑人聲寂,夜色深沉月色明。三杯之後,玉狐酒淘真性,面放桃花。公子色欲迷心,情如烈火。只見玉狐嬌滴滴含笑說道:「奴家酒已夠了,請公子自飲罷。」公子恨不能有這麼一聲,急忙將酒撤去,展開羅幃,鋪放錦被,二人相攜而入,惟恨解帶寬衣之緩而已。這一夜你恩我愛,風流情態不必細述,正是:

  溫柔鄉似迷魂陣,既入方知跳出難。

  從來歡娛嫌夜短。二人定情之後,堪堪東方將曙,玉狐不待天明,忙著披衣下床,便欲告辭而去。公子說道:「天色尚早,何必如此太急?」言罷,複用手將玉狐拉在被內,說:「待我與小姐一同起身,小生好去相送。」

  常言:「狐性最淫。」他見周生如此重情,複又作出無限風情以媚之,陽臺再赴,情不能已。這周生以為得了奇遇,惟恐妖狐之不來,再三約定,二人方穿好衣服,又敘了許多情話,玉狐說道:「東方已明,可放奴去罷。不然被人相遇,羞答答怎好見人?」公子此時不知怎樣才好,有心留在書室,又恐其不從;有心叫他自走,又怕路上許多不便,真是戀戀不捨,無可如何,遂向玉狐千恩萬謝,說道:「小姐欲歸,小生也不敢相留。但獨自行去,小生須得多送幾步,才得放心。」玉狐含笑答道:「公子何乃聰明一世,懵懂一時?我自己行去,即有人撞見,尚不知我是何人,從何處身。若要公子相送,豈不是將咱麼的隱事明明告訴別人麼?奴雖女流,自有防身主意,公子倒不必擔憂。況奴既失身于公子,自當念念在心,乘隙必定早來。只求公子將跨所門虛掩,免得一時驚人耳目可也。公子亦當謹慎防範,守口如瓶,即宅內之人,亦不可令他們窺見。」公子一一答應了,二人方攜手出門。又相叮囑了幾句,玉狐方款步而去。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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