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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重心膂入獄脫真才 掩耳目焚牢燒假犯(2)


  仲卿道:「這個自然。」

  童子乃俱回去。

  仲卿先知子郵囚於府獄,乃向開封府來。到時系定驢兒,往前觀看,不說那衙門雄壯,狴犴威嚴,佇望多時,無由得人。走出大門,見個老婦人挎著籃子,坐在階邊啼啼哭哭,其聲甚哀。故走近問道:「婆婆所哭何事?」

  只見淚眼仰望道:「老身伍氏,因子魏照遭誣系獄,前月喊冤,府尹大人恩准,于縣提到,下此牢內。今送飯來,未帶例錢,不許入去,足以悲痛。莫說家內無錢,即便有錢,此刻到南門外再來,就是不晚,何能走得動?」

  仲卿道:「家內豈無親戚族人可托代勞者?」

  伍氏道:「先夫在日,家業豐餘,遠近親族有求於寒家,訓誨,終年遊蕩,無人照管,忽有賊犯,栽誣寄頓,負屈莫仲。」

  仲卿道:「官事真假,自有雪時,你老人家如此勞苦,恐不能自保,仍當讓人代送為是。」

  伍氏道:「先夫當日與許多親友來往,老身看見俱是便佞奉承的,當經屢勸絕交,哪裡肯從?仍有小姑也曾痛諫他哥哥,亦未見聽,就惱了,也不來往,如今十多年了。」

  仲卿陡然計上心來,問道:「相隔多少路?」

  伍氏道:「他住輝縣,離此遠哩!」

  仲卿又問道:「他家有些什麼人?」

  伍氏道:「姑丈已死,只有外甥,其時年方正輕,比牢中這畜生大二歲,今年二十歲了,也有十餘年還曾見面。」

  仲卿道:「姓甚名誰?」

  伍氏道:「姓古名璋。」

  仲卿道:「老婆婆,你母家莫非姓伍麼?」

  伍氏道:「正是。」

  仲卿道:「獄內的莫非名喚魏照麼?」

  伍氏驚訝道:「尊官何以知之?」

  仲卿慌慌作禮道:「原來你是舅母,我乃外甥古璋。母親聞得舅舅去世,未知舅母近況如何,久要命甥來京探望,前日到時,訪問不著,何期今日於此會見。既系管牢的故作艱難,待我同去。」

  伍氏起身拭淚看道:「原來你是外甥,這般長成白胖了。你母親還好麼?」

  仲卿道:「賴庇康劍且送飯與表弟吃過,再來細談。仍有句話,外甥而今改姓仲名喚仲卿,對表弟說,叫他不必說我姓古。」

  伍氏道:「如此,曉得。」

  同到獄前,仲卿敲門,只見牢窟中伸出個癩頭來,喝道:「系何人大驚小怪,胡亂敲門!」

  仲卿取出塊白銀遞交道:「有親人在獄,今送飯來,托行方便。」

  癩子視銀道:「這個禮平時盡夠,連日添了要犯,巡守勞苦,仍要加增加增。」

  仲卿又取塊添他,癩子喜歡,慌慌開門,同伍氏進到底牢,黑暗難過,穢氣莫當。癩卒道:「魏照,你母親送飯來了!」

  忽聞數人喊道:「與我們一口救命!」

  仲卿看去,都系銬子鐐扭俱全的。伍氏只作不聽見,將飯徑喂魏照。眾人道:「與我們半盞,明日堂審就改釋口放魏照,不與我們吃,看你兒子可得生活!」

  正說間,忽聞得一聲響,伍氏跌腳道:「好苦也,強盜又來了!」

  仲卿看時,乃系個輕犯,扭而不鐐,自外人來,將飯搶翻在地,便伏在地上湊著吃。伍氏恨極,亂踢亂踏,那囚範總不理他,將地上飯吃完方爬起去。仲卿道:「這老人家可憐,千辛萬苦送來,你都吃了,叫他心裡如何過得?」

  犯人道:「通牢囚徒俱系兩日無米下肚,哪家飯來不搶?」

  仲卿問癩卒道:「是何道理?」

  癩卒道:「管獄的將口糧借用,連我們堂食還是自己尋去哩!」

  仲卿道:「居此污穢之處,腹中不飽,定生疾疫。」

  癩卒道:「每年饑飽均勻,猶有幾個收拾,今年諒要加上幾倍哩!」

  仲卿道:「而今統共有多少人犯?」

  癩卒屈指數道:「二十九個。」

  仲卿道:「可將犯人名字報來。」

  癩卒逐個數報。仲卿見有韓速名字,乃拿出錠小銀與癩卒道:「爾可買些面米、肉腐、萊蔬、油鹽等件煮起來,請他們吃頓飽,算我結個善緣罷!」

  癩卒看見銀子,問道:「果然真的麼?」

  仲卿道:「怎麼不真?」

  癩卒道:「買得來,眾犯吃下去,我不管向他們討錢。」

  仲卿道:「誰要你管?」

  癩卒乃接銀出去。

  仲卿便向囚犯按名而呼,呼到韓速,並無人應。仲卿問道:「韓速系虛名麼?」

  搶飯囚徒答道:「豈有此理!這人進牢,從未說話,在那角裡不是麼?」

  仲卿近前看時,渾身俱系無數大小鐵練捆住,釘鎖在大木枋上,用手按之,肌體微溫。仲卿向耳邊道:「子郵無恙?」

  亦不見應。仲卿道:「願足下寬懷毋憂。」

  說畢,仍另呼囚犯。

  這裡伍氏已細與魏照言明,仲卿道:「舅母請先回家,外甥夜此,待表弟吃完再出去。」

  伍氏道:「你可到我家看看?」

  仲卿道:「今朝素手,且公事未完,過兩日自來叩見。」

  伍氏道:「住處搬了,不是當年大房子地方,所以你未曾尋訪得著。今在南門外西邊馬鞍巷內,朝東第六個門就是。」

  仲卿應道:「曉得了。」

  伍氏去後,癩卒已買齊物件,小牢子挑人,立刻上鍋,收拾調和,卻是芥菜煮豆渣,分與眾囚犯。子郵也不吃,仲卿勸用,子郵道:「先生休矣,毋勞過慮!」

  癩卒喊道:「請仲爺往外面吃酒。」

  仲卿出來,只見桌上擺著兩個豬首、八碗豆腐。禁子、牢頭、眾卒舉箸以待,仲卿坐下同吃,真正風捲殘雲,霎時間俱盤空碗盡矣。爭持酒瓶,一輪未周,早經告罄。眾人齊叫添酒,癩卒裝聽不見。有個牢子走起來,揪著癩卒耳朵喝道:「張家,你太狠些,過於無理,那錠銀子有五兩多重,你買二十斤豆渣,十五斤面,二十斤芥菜,半斤油,半斤鹽,十五斤豆腐,兩個豬首,二斤酒,共未用去二兩銀子,難道就罷了不成!」

  癩卒道:「並非你的銀子,管甚鳥事!」

  禁子道:「這位爺結善緣的銀子,滿牢人都有份,豈有聽你賺上腰之理?快將剩的銀還他。」

  癩卒道:「偏不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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