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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鬧皇莊狂童取辱 焚歌苑俠氣遭擒(1)


  話說內監引進之痛哭者,姓柴名茂,乃國舅柴守禮之次子,世宗平素待如骨肉。年至三十,尚未生男。因夫人洪氏酷妒,莫能蓄妾,世宗常欲為之廣嗣。時有吳越王進貢女樂,全部共三十六名,世宗不收,大臣諫道:「卻之,恐吳越疑慮難安。」

  世宗乃退回二十四,賞收十二色技兼優,賜與柴茂,使之居於城北皇莊。乃世宗駕崩,柴茂思念洪恩,供奉神座於內,值世宗冥誕之期設祭哭奠,令女樂歌舞侑食。

  適有指揮羅彥環之子羅複智,喪偶無聊,同著盟弟兄兵馬指揮之子賀恭、曹芝,帶著門客火龍、鐵吉並家丁人眾,出城消遣。偶見遠處綠柳叢頭,樓臺壯麗;行來闊板橋邊,牆垣寬閎,也知非等閒所在。忽聞抑揚高下,八音具呈,不覺爭先過橋,進門入內觀看。官弁見俱濟濟衣冠,意料是來哭奠,並不攔阻。羅複智等直到殿前,看得女樂個個嬌妍,聲聲俏麗,俱系目所未睹,耳所未聞。這班酒色少年,自然筋酥骨軟,出神出像,卻被守莊太監看見,喝道:「你等是什麼人,敢入皇莊窺探?」

  大眾方知,連忙奔跑出來。

  羅複智道:「且住,我等以為不過公卿家園子別墅,誰知是皇莊,若非跑得快,幾乎弄出事來。」

  賀恭道:「便是皇莊,也無甚要緊。我等父兄俱系佐命元勳,就有失誤,亦無大罪。如系此等佳人,能看個飽,死也甘心。」

  火、鐵二人道:「有理。」

  賀恭又道:「這哭的系何人?所哭者又系何人?卻也古怪。」

  曹芝道:「這哭的人我認得,好像是柴國舅之子。」

  火龍道:「不差,所哭的像,好似世宗皇帝。」

  賀恭道:「是了,大宋皇帝登極,柴家這廝不服,背地哭泣,想是咀咒大宋皇帝,就有叛逆大罪。莫論這班美女,就系莊內眾命,都在我們手裡,怕他作甚?偏再進去,看敢怎的!」

  火龍接口道:「是極。如再說惡話,連莊子都奪了他的,並請諸位公子閒時玩耍,美女分派開來,有何不可!」

  羅複智道:「我們就去,弄出事來,諸位弟兄那有不幫襯之理!」

  用手招呼道:「同去,同去!」

  於是眾人複闖進莊,公然上殿。

  其時樂已奏畢,歌女散開。當有管莊老公公洪信,見眾人複來,俱有喜容,夾著凶像,便暗傳守莊兵壯,分頭掣橋鎖門,乃向前喝道:「何處無知囚徒,難道瞎了眼,皇莊都認不得?先前闖入,姑念無知,饒你們狗命,而今又來,敢系討死!」

  羅複智道:「扯淡!什麼皇莊,上面的可是姓趙?你這老驢頭尚不知牢不牢,還出口傷人,情殊可惡!」

  賀恭走向前,把洪信臉上打一掌道:「可惡!」

  洪信順手接著,往後摔道:「去罷!」

  只見面貼地,腳底朝天,痛得亂滾。羅複智等大怒,齊行動手。這邊兵壯發作,兩下好打。火龍見勢頭來得很凶,便想走脫,奔到大門,已經下鎖,從夾道奔至腰門,又多人把守。見牆角邊有個狗竇,鐵吉亦到,同爬出去,見通外邊,複伸進頭來招呼。

  羅複智受傷奔逃,正尋出路,聽得火龍呼聲由牆角下,只得也從竇中爬出,沿牆畔走。誰知四面俱是濠溝,溝闊水深,尋不得橋渡,只見對岸茅蓬邊立著個人,說道:「橋俱收藏了,又無筏船,汝等要過,除非用那柳樹下坑內馬槽抬入水中,借勢扶著,或遊得過。」

  火龍回頭,看見地上有個無腳馬槽,喜道:「在這裡。」

  三人同往,抬將起來。鐵吉忽喊道:「且緩,我的腳軟了。」

  羅複智道:「沒用東西,偏偏此刻腳軟!」

  火龍道:「地軟了,公子請看,諒必是用力太狠,將地踏陷了。」

  羅複智道:「如何這般氣味?」

  三人齊放手時,只見連腳膝頭俱陷入地中,愈慌愈下,漸沒到腰,不勝大驚。對岸那人笑道:「你們靠著,將槽頭挽住,拖到河邊就是了,如何走入牛坑裡去,難道眼睛是瞎的麼?」

  羅複智哀告道:「祖宗,我們未曾見過,實不認得,望救你親孫子命罷!」

  那人道:「這個容易,你將我渡過去,我就救你。」

  羅複智道:「我如何渡你過來?」

  那人道:「既不能渡我,我在這邊,如何救你?」

  複智看火龍、鐵吉俱沒到頸項,慌叫道:「動不得,莫再動了!」

  火龍道:「早知這樣,不如不逃出來。」

  鐵吉道:「好壞味水,死了也是個臭鬼!還有那個鬼家容留飲食!」

  忽然聽得莊內眾聲說道:「尋尋,走也走不到哪裡去!」

  開開莊門,將賀恭等俱綁出來,四處搜尋。

  對岸那人道:「不需尋了,他三位此刻安逸得好哩,諸公還尋他做什麼!」

  眾人道:「鐘大叔,如何放他走了?」

  那人道:「我放他?他們見此地景致風味好,偏不肯舍!」

  眾人道:「今在何處?」

  那人道:「牛家賞鑒的不是麼!」

  眾人往坑內看,只見還有三個頭巾在上面,其餘渾身連眼睛都沒入了。

  原來牛坑為炎日曬乾,上面結堅,底下淤軟。三人驚慌,何暇細看,所以陷入,不能得出。當下眾人取拘鉤搭起,放在地上,只見三張嘴動,正像三段污泥木頭。眾人道:「這般臭穢,如何動手?」

  有一個道:「待我替他洗洗。」

  扯開褲來,尿尿往上澆。眾人齊道:「好,好,好!只是便宜了他。」

  分別以尿澆之,方將三人五官洗露出來,身上仍然污穢糊滿。又有一個道:「只當洗兒罷!」

  用雙手將頭拖住,往濠溝內探動,縱縱送送,把外面污泥擺去,再用麻繩綁起。

  洪信一面通知留守衙門,一面押護入城。行到中途,遇見兵馬使錢獷,認得賀恭、羅複智等,忙向前與洪信見禮,問其來由,洪信將原委說明。錢獷故意責駡眾人,再勸洪信息怒道:「這班無知少年,不識高低,冒犯老公公,晚生代為謝罪。看他們父親面上,寬這一次。」

  洪信問道:「他們父親系哪些人?」

  錢獷指道:「此是賀公子,此是羅公子,此是曹公子。」

  洪信道:「羅、賀我不知,此可是曹彬之子?」

  錢獷含糊答道:「正是曹君令郎。」

  洪信道:「曹彬何等循守禮法,兒子怎麼如此這般橫行!而今即系先生指數,敢不遵命,並煩致意諸位尊翁,務須極力約束,若任其放蕩,將來貽禍不輕。」

  錢獷道:「所諭極是,晚生傳諭,明日自然都來叩謝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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