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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回 太極圖殷洪絕命(2)


  話說殷洪上了此圖,一時不覺杳杳冥冥,心無定見,百事攢來。心想何事,其事即至。殷洪如夢寐一般,心下想:「莫是有伏兵?」果見伏兵殺來,大殺一陣,就不見了。心下想拿薑子牙;霎時子牙來至,兩家又殺一陣。忽然想起朝歌,與父王相會;隨即到了朝歌,進了午門,至西宮,見黃娘娘站立,殷洪下拜;忽的又至馨慶宮,又見楊娘娘站立,殷洪口稱:「姨母。」楊娘娘不答應。──此乃是太極四象,變化無窮之法;心想何物,何物便見;心慮百事,百事即至。──只見殷洪左舞右舞,在太極圖中如夢如癡。

  赤精子看看他,師徒之情,數年殷勤,豈知有今日,不覺嗟歎。只見殷洪將到盡頭路,又見他生身母親姜娘娘大叫曰:「殷洪!你看我是誰?」殷洪抬頭看時:「呀!原來是母親姜娘娘!」殷洪不覺失聲曰:「母親!孩兒莫不是與你冥中相會?」姜娘娘曰:「冤家!你不尊師父之言,要保無道而伐有道,又發誓言,開口受刑,出口有願,當日發誓說四肢成為飛灰,你今日上了太極圖,眼下要成灰燼之苦!」殷洪聽說,急叫:「母親救我!」忽然不見了姜娘娘。殷洪慌在一堆。只見赤精子大叫曰:「殷洪!你看我是誰?」殷洪看見師父,泣而告曰:「老師,弟子願保武王滅紂,望乞救命!」赤精子曰:「此時遲了!你已犯天條,不知見何人叫你改了前盟。」殷洪曰:「弟子因信申公豹之言,故此違了師父之語。望老師慈悲,借得一線之生,怎敢再滅前言!」赤精子尚有留戀之意,只見半空中慈航道人叫曰:「天命如此,豈敢有違。毋得誤了他進封神台時辰!」赤精子含悲忍淚,只得將太極圖一抖,卷在一處;拎著半晌,複一抖,太極圖開了,一陣風,殷洪連人帶馬,化作飛灰去。──一道靈魂進封神台來了。有詩為證,詩曰:

  殷洪任信申公豹,要伐西岐顯大才。豈知數到皆如此,魂遶封神台畔哀。

  話說赤精子見殷洪成了灰燼,放聲哭曰:「太華山再無人養道修真。見吾將門下這樣如此,可為疼心!」慈航道人曰:「道兄差矣!馬元『封神榜』上無名,自然有救撥苦惱之人;殷洪事該如此,何必嗟歎。」三位道者複進相府。子牙感謝。三位道人作辭:「貧道只等子牙吉辰,再來餞東征。」三道人別子牙回去。不表。

  且說蘇侯聽得殷洪絕了,又有探馬報入營中曰:「稟元帥:殷殿下趕姜子牙,只一道金光就不見了。」鄭倫與劉甫、苟章打聽,不知所往。

  且說蘇侯暗與子蘇全忠商議曰:「我如今暗修書一封,你射進城去,明日請姜丞相劫營,我和你將家眷先進西岐西門,吾等不管他是與非,將鄭倫等一齊拿解見姜丞相,以贖前罪。此事不可遲誤!」蘇全忠曰:「若不是呂岳、殷洪,我等父子進西岐多時矣。」蘇侯忙修書,命全忠夤夜將書穿在箭上,射入城中。那日是南宮適巡城,看見箭上有書,知是蘇侯的,忙下城,進相府來,將書呈與薑子牙。子牙拆開觀看,書曰:

  「征公元戎、冀川侯蘇護百叩頓首姜丞相麾下:護雖奉敕征討,心已歸周久矣。兵至西岐,急欲投戈麾下,執鞭役使。孰知天違人願,致有殷洪、馬元抗逆,今已授首;惟佐貳鄭倫執迷不悟,尚自屢犯天條,獲罪如山。護父子自思,非天兵壓寨,不能剿強誅逆。今特敬修尺一,望丞相早發大兵,今夜劫營。護父子乘機可將巨惡擒解施行。但願早歸聖主,共伐獨夫,洗蘇門一身之冤,朏護虔誠至意,雖肝腦塗地,護之願畢矣。謹此上啟,蘇護九頓。」

  話說子牙看書大喜,次日午時發令:「命黃飛虎父子五人作前隊;鄧九公沖左營;南宮適沖右營;令哪吒壓陣。」

  且說鄭倫與劉甫、苟章回見蘇護,曰:「不幸殷殿下遭于惡手,如今須得本上朝歌,面君請援,方能成功。」蘇護只是口應:「俟明日區處。」諸人散入各賬房去了。蘇侯暗暗打點今夜進西岐。不提。──鄭倫那裡知道?正是:

  挖下戰坑擒虎豹,滿天張網等蛟龍。

  話說西岐旁晚,將近黃昏時候,三路兵收拾出城埋伏。伺至二更時分,一聲炮響,黃飛虎父子兵沖進營來,並無遮擋;左有鄧九公,右有南宮適,三路齊進。鄭倫急上火眼金睛獸,拎降魔杵往大轅門來,正遇黃家父子五騎,大戰在一處,難解難分。鄧九公沖左營;劉甫大呼曰:「賊將慢來!」南宮適進右營,正遇苟章,接住廝殺。西岐城開門,發大隊人馬來接應,只殺得地沸天翻。蘇家父子已往西岐城西門進去了。鄧九公與劉甫大戰,劉甫非九公敵手,被九公一刀砍于馬下。南宮適戰苟章,展開刀法,苟章招架不住,撥馬就走,正遇黃天祥,不及提防,被黃天祥刺斜裡一槍挑于馬下。──二將靈魂已往封神台去了。

  眾將官把一個成湯大營殺的瓦解星散。單剩鄭倫力抵眾將。不防鄧九公從旁邊將刀一蓋,降魔杵磕定不能起,被九公抓住袍帶,拎過鞍鞽,往地上摔。兩邊士卒將鄭倫繩纏索綁,捆將起來。西岐城一夜鬧嚷嚷的,直到天明。子牙升了銀安殿,聚將鼓響,眾將上殿參謁,然後黃飛虎父子回令。鄧九公回令:斬劉甫,擒鄭倫。南宮適回令:大戰苟章敗走,遇黃天祥槍刺而絕。又報:「蘇護聽令。」子牙傳令:「請來。」蘇家父子進見子牙,方欲行禮,子牙曰:「請起敘話。君侯大德,仁義素布海內,不是不忠小信之夫,識時務,棄暗投明,審禍福,擇主而仕,甯棄椒房之寵,以洗萬世汙名,真英雄也!不才無不敬羨!」蘇護父子答曰:「不才父子多有罪戾,蒙丞相曲賜生全,愧感無地!」彼此遜謝。言畢,子牙傳令:「把鄭倫推來。」

  眾軍校把鄭倫蜂擁推至簷前。鄭倫立而不跪,睜眼不語,有恨不能吞蘇侯之意。子牙曰:「鄭倫,諒你有多大本領,屢屢抗拒?今已被擒,何不屈膝求生,尚敢大廷抗禮!」鄭倫大喝曰:「無知匹夫!吾與爾身為敵國,恨不得生擒爾等叛逆,解往朝歌,以正國法。今不幸,吾主帥同謀,誤被爾擒,有死而已,何必多言!」子牙命左右:「推去斬訖號令!」眾軍校將鄭倫推出相府,只等行刑牌出。只見蘇侯向前跪而言曰:「啟丞相:鄭倫違抗天威,理宜正法;但此人實是忠義,似還是可用之人。況此人胸中奇術,一將難求,望丞相赦其小過,憐而用之,亦古人釋怨用仇之意。乞丞相海涵!」子牙扶起蘇侯,笑曰:「吾知鄭將軍忠義,乃可用之人,特激之,使將軍說之耳,易於見聽。今將軍既肯如此,老夫敢不如命。」

  蘇護聞言大喜,領令出府,至鄭倫面前。鄭倫見蘇侯前來,低首不語。蘇護曰:「鄭將軍,你為何迷而不悟?嘗言,識時務者呼為俊傑。今國君無道,天愁民怨,四海分崩,生民塗炭,刀兵不歇,天下無不思叛,正天之欲絕殷商也。今周武以德行仁,推誠待士,澤及無告,民安物阜,三分有二歸周,其天意可知。子牙不久東征,弔民伐罪,獨夫授首,又誰能挽此愆尤也!將軍可速早回頭,我與你告過姜丞相,容你納降,真不失君子見機而作;不然,徒死無益。」鄭倫長籲不語。

  蘇護複說曰:「鄭將軍,非我苦苦勸你,可惜你有大將之才,死非其所。你說『忠臣不事二君』,今天下諸侯歸周,難道都是不忠的?難道武成王黃飛虎、鄧九公俱是不忠的?必是君失其道,便不可為民之父母,而殘賊之人稱為獨夫。今天下叛亂,是紂王自絕於天。況古雲:『良禽擇木,賢臣擇主』,將軍可自三思,毋徒伊戚。天子征伐西岐,其藝術高明之士,經天緯地之才者,至此皆化為烏有,此豈是力為之哉。況子牙門下,多少高明之士,道術精奇之人,豈是草草罷了。鄭將軍不可執迷,當聽吾言,後面有無限受用,不可以小忠小諒而已。」

  鄭倫被蘇護一篇言語,說得如夢初覺,如醉方醒,長歎曰:「不才非君侯之言,幾誤用一番精神。只是吾屢有觸犯,恐子牙門下諸將不能相容耳。」蘇護曰:「姜丞相量如滄海,何細流之不納。丞相門下,皆有道之士,何不見容。將軍休得錯用念頭。待我稟過丞相就是。」蘇護至殿前打躬曰:「鄭倫被末將一番說肯歸降,奈彼曾有小過,恐丞相門下諸人不能相容耳。」子牙笑曰:「當日是彼此敵國,各為其主;今肯歸降,系是一家,何嫌隙之有。」忙令左右傳令:「將鄭倫放了,衣冠相見。」

  少時,鄭倫整衣冠,至殿前下拜,曰:「末將逆天,不識時務,致勞丞相籌劃;今既被擒,又蒙赦宥,此德此恩,沒齒不忘矣!」子牙忙降階扶起慰之曰:「將軍忠心義膽,不佞識之久矣。但紂王無道,自絕於天,非臣子之不忠心于國也。吾主下賢禮士,將軍當安心為國,毋得以嫌隙自疑耳。」鄭倫再三拜謝。

  子牙遂引蘇侯等至殿內,朝見武王。行禮稱臣畢,王曰:「相父有何奏章?」子牙啟曰:「冀州侯蘇護今已歸降,特來朝見。」武王宣蘇護上殿,慰曰:「孤守西岐,克盡臣節,未敢逆天行事;不知何故,累辱王師。今卿等既舍紂歸孤,暫住西土,孤與卿等當共修臣節,以俟天子修德,再為商議。相父與孤代勞,設宴待之。」子牙領旨。蘇侯人馬盡行入城,西岐雲集群雄。不題。且言汜水關韓榮聞得此報大驚,忙差官修本赴朝歌城來。不知吉凶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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