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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七回 舒化修書請聖僧 怪狼聞經修善果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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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老見這個精靈,不似那三個猙獰,卻比猙獰更加跳躍,緊睜著眼兒睃人,噘尖著嘴兒說話,手裡拿著把暗刃刀,心裡想要算出人地步。這精靈現了形,不言不語,看著長老。長老乃問道:「你是哪種精靈?」只見無仁精靈代他答道:「他是無智積孽。」長老道:「他自不言,你如何替答?」無仁精靈道:「他假做癡呆懵懂,莫說拙口鈍腮,只怕是機謀在腹。」無智精靈聽了,便大笑一聲,開口說道:「你等已說出我本來面目。我本混混沌沌,只因當年二人交往,有個真愚與個蔔才。這兩人心腸昏暗,惰性頑冥,一日十二時,你只知饑索食;一年十二月,我只知寒索衣。既彼無一朝遠慮,此何嘗早夜思量。兩家父兄無一家不教訓他,及時黽勉做些崢嶸事業。怎知他二人不明白道理,終日反做無益,害了有益。這有長見了這樣人,只該遠離莫親,反上門往來,交好如同膠漆。這二人交到後來,卻便也有個報應。」長老道:「似此二人,樸實無奸,報應自當成他個美。」精靈聽得,把眉一蹙,說道:「這樣人如何報應他?算已墮入無明地獄了。」長老道:「這樣人為甚到此?」精靈也說幾句詞話,說道: 人本性靈非物,心機何不聰明?生來與世若無情,好似塵蒙明鏡。 長老聽了道:「是了,是了。有長交不擇友,日與這無智為朋,想必有長也同此一類。」精靈道:「有長才能高過十倍。」長老道:「既高十倍,乃友不如,這罪過卻也當報不差。但不知五種是何冤業?」那四個精靈便望空叫道:「五種的精靈,你也來與長老說明了罷!」 只見五種精靈現了形,說:「我乃無信之積孽。長老要知無信前因,冥司豈肯饒他不報?」長老問道:「無信,可有人見證?」精靈道:「有人,有人。這人就是有長,為人懷著狐疑,更且猶豫,明明正大道理,叫他信實行去。他卻不信。又與一個朋儕相交,這朋儕為人虛詐不情,狡偽百出,不遵聖賢篤信。且是與人期會,莫說千里忘了故人之約,便是自許片言,不能一朝而踐。這人也只因與有長相交,那淳厚誠慤的善士,便不與他來往。不得聞善士忠實之言,不得親善士道義之行,後來冥冥也報他個黑暗地獄之罪。故此有長難免五種無信寬愆。」長老聽了,說:「不差,不差。只是你這種種精靈,要把有長作如何報?」精靈怒目,也說了幾句詞兒。他說道: 信乃人間美德,至誠可格豚魚。誰教他,立心行事盡皆虛,報應昭彰可懼。 精靈念罷,說道:「比如無仁,便等他個不仁的事報他無仁。」長老說:「有長這幾年豈無不仁之事可報?」精靈說:「只因他先靈知此根因,夢中顯化了他與高僧相會。他年來一心只想著吃齋行善,故此不仁之事卻少。我等守候他到今。」長老道:「不仁之事有長既少,難道無義等事就也無有?」精靈道:「只為他一心只想著行善,便一宗兒也不犯著。如今我等守候他多時,只有不信這一種根因,但看他清平院會了高僧後,得了演化因,可把這綱常倫理篤信力行。若是口是心非,入了邪迷境界,我等還要報應他。」長老道:「高僧本意,自修見性明心,不與塵凡渾跡。只因演化功果,明自己心要與大眾明心,見自己性要與大眾見性,倒多了你們精靈報應一出。」精靈道:「我等非精怪,實乃虛靈。你要大眾明心,明的就是這綱常;見性,見的就是這倫理。我五種就是這五種無,若有長能轉化而為有,管教他福壽康寧。卻都在長老傳言高僧,即此是前因文冊。」說罷,五種精靈飛空不見。 萬年長老乃念了一聲「彌陀」,身坐蒲團之上。只見有長走出後屋。說:「天已明亮。師父為小子查看前因,可曾見有文冊麼?」長老不言前事,但只說:「善信要解五種過惡,切莫要使那五樣冤孽來加害,須是小方丈面請高僧教言。我小僧卻查不出那五宗善,叫善信宗宗修也。」有長依言,一面備早齋,留萬年吃了,一面同萬年到方丈裡坐下。萬年自入靜室,向三僧備細把老叟精靈的話說了一番。道副微笑道:「師兄費了一番心思唇舌也。」乃出堂到方丈,只見有長近前稽首,拜求高僧,道:「小子五過,要修五善。請教師父,善從何門而修?」道副道:「過在何處,便從何處修。小僧怎知善信的過,怎叫善信去修?」有長再三懇求道:「望三位師父發一慈悲。小子實是孤陋不知。」尼總持道:「小僧不言,久已知善信之過,不能免五種精靈加害。只願善信多施恩惠與人,不做瞞心昧己,勿自尊大。凡事以理推行,本之以一片實心,自然精靈化為吉祥善事。」有長聽了,讚歎稱謝,道:「小子得領誅心之教深,想起昔年白作之過矣。」乃又說道:「果然多施恩惠與人,人自有感恩圖報。」尼總持笑道:「善信方才已入善境,如何又作惡因?」有長道:「小子聽師父五宗善言,方感悟於心,又何作為惡因?」總持道:「施恩望報,即人有為而施之過。施恩不望報,方乃為善。」總持說罷,在堂僧俗各各點頭,萬年長老乃敲磬誦經,大眾齊和,真個也人天歡喜。後有誇萬年長老明心見性兩句道理,說得真是。五言四句說道: 心性人人具,老僧見自心。 因以及大眾,即是明與新。 話說祖師師徒在清平院居住多時,度化僧俗善信卻也甚眾,只就見在功果成就菩提,注載一二。祖師向三弟子說道:「我願普度一切,隨寓演化,住此日久,欲往前去。汝等可辭方丈眾僧,收拾前去。」萬年及僧眾願留祖師多住幾時。祖師道:「出家人隨所住處,何有去來?但恐汝等煩擾攖心,不若仍還個行無所住。」祖師說罷,稽首謝辭。長老出堂就行,三位高僧隨也出堂上殿,稽首聖像,望山門外走。師徒正才出了山門,只見一人手持著一柬帖子,飛走迎到師前,雙膝跪地,道:「小人奉家主之命,來請列位師父到家一齋。」祖師不言。道副乃道:「我等一路行來,不擾檀越之家,不受齋供之請。遇緣庵觀寺院,借間禪室打坐,也還恐驚擾僧道之家。你是哪家檀越,曾未識面知名,承他愛惠,我僧家不與世事,不接書柬。此去前途,有緣面會。不領來書,就煩順璧。」那人捧著柬,只是跪地不起,說:「師父們請看書便知。」道副卻望著祖師。祖師立住腳,說:「徒弟們接與不接,總是要費汝等些精力話言,俟吾等道的時日,但是有願演化也說不得。」乃叫道:「育徒弟,拆了他書看。」道育隨接柬拆開,念與師聽。柬上寫著: 愚昧俗子,願徼智光。不潔修齋,聊申供養。惟祈鸞鶴雲馭,下降草茅,用聆道範。 上請 方人舒化稽首 道育念畢,祖師道:「你去,我來。」那人起來,往前飛去。道副乃向師道:「此人有說,師豈不知?」祖師笑道:「吾等為演化度脫眾生,安有知其說,放過去的?我所說費汝等精力話言,延捱吾東行化緣時日。」道副唯唯。尼總持與道育乃問道:「師兄道此人來請有說,弟子卻見未真。」道副說:「我亦見未切。只是也知有一種邪魅於中。」祖師道:「汝等已知,便是見道。卻知未真切,便是見道尚未透徹。吾亦不欲先言,汝等到彼自知。」三弟子唯唯,前行不提。 且說這前來請師的是何人,乃是舒官長族弟,遠居在外村,一向知師徒們演化,度脫塵情。今知在清平院居住,特為地方有一宗疑怪事來請,假說一齋供獻。道副已知其情,但不知甚麼疑事,惟有祖師前知,但不先說。這舒化村怪事乃是何事,卻是他這一村族眾人家,喜的是生男,怕的是生女,說生男長大舉了孝廉,便為官為長,掙了家計,便多富多金;生了個女,不是賠錢賠鈔賠妝奩,便是費衣費食空養大,嫁到別人家做活,還要來娘老子搜求。這村人存了此等心腸,凡遇懷孕臨盆,便將水淹殺,十家有九。可憐也是一種血肉性靈,叫她未見天日而絕。哪知生了女成人長大,多少嫁入富貴之門,憫念生身父娘的,供送不休;多少娘老子無後的、貧苦的,依著女兒過活;還有看父娘情份顧瞻弟兄的。古人還有說願生女莫生男的。這村人只因淹殺女子過多,古怪遇著一宗冤孽。離村三裡有座神廟,廟中香火供奉的是一位顯靈大聖,一位衛聖神君,一位報應神司。三位正神雖是保護村鄉人民,卻也稽察一方善惡。一日,兩位神道公出,不在廟間,只有顯靈大聖在廟受享地方香火。正才坐在殿上,只見鬼使押了一隻狼來。大聖見了,問道:「鬼使,你去巡緝地方,不來報誰家人民行善,誰家男女作惡,何乃押一隻狼來?莫不是這狼作惡傷人?」鬼使稟道:「小的去巡方,到一荒野林中,見此狼食一死兔。旁有一獐,目視他說:『放了肥膩膩婦人不吃,卻吃此死兔。』此狼說道:『婦人雖肥,腹中有孕,我不忍為一朝口腹,壞了他兩條生命。』那獐道:『你這惡狼也學修行,卻不知幾年上學的?』此狼答道:『我豈無因而來。一月前打從清平院過,見院人燈燭輝煌,鐘鼓響應。我進去看,門上卻有衛聖神君在那裡坐著。一聲喝住,道:『畜類,何得妄入道場?『此狼說:『道場作甚事,莫不是鄉里搭高臺唱戲?若唱的是忠臣孝子,義夫節婦,待我也去看看,也是勸化村人的好事;若唱的是邪淫惡孬,引壞了地方人心,便不去看。』神君道:『你這狼畜,如何也知些道理?此院內是高僧秉教法事,開度有情的道場,超度前亡後化的功果。你倒有些善念。也罷,放你進去一看。』此狼進去,見了道場,又聞了經典,故此歸來,學了修行,不肯傷不孕婦女。小的聽見他這段事由,連狼解上大聖。似此惡狼行善,也該報他個好處,免他受苦六道眾生。」大聖聽得道:「二位公出,原來一位在清平院山門前坐著。這一位不知何處,待他降臨,方行此事。」 正說間,只見二位神司齊齊回廟。大聖乃問衛聖神君:「何處公行?」衛聖神君答道:「吾職司衛聖,專保護聖帝明王。只因清平院供奉聖位,怕有往來邪魔穢惡,故此巡察到彼。卻遇演化高僧,職當衛護。」大聖又問報應神司:「何處公行?」神司答道:「村間為善的少,鄉外作惡的又多,報應何時得暇?今日回廟,上聖可有甚事?村民香火可供?」大聖道:「正才鬼使押得一狼到上。」便把鬼使說狼的事,備細又說一番。報應神司便叫左右去查那村間懷孕的婦女是男是女,回報前來。左右頃刻查了來報道:「此婦是懷個女胎,他數當為狼食。只因他孝姑,免了他這一宗冤孽。」大聖聽了,乃問神司:「似此婦數當狼食,不知前因何造?」神司乃取冊一查,道:「此婦只因前世背姑飲食,應有狼食之孽。卻喜孝今世之姑,自然消了前生之案。」大聖道:「似此便當與他生一男,如何與他懷一女?」神司道:「數本無生,聊以一女為後。」乃叫左右把狼押到那婦人家,投胎奪舍。 左右領著此狼到得婦人家,卻是舒化的妻小。舒化無子,女也未生一個,卻好見妻懷孕,私自歡喜,道:「便生了一個女兒,也勝如無有。」豈知其妻臨盆,生下是個女胎,心性煩惱起來,怕丈夫不喜,又習成村俗,把個狼轉世的女胎,一時叫婢妾淹殺。這女胎不是那往常的,淹殺一靈,原歸天上,血胞仍返土中。他卻是個精靈怪狼轉化,一魂不散,恨道:「我當初林中不吃你,怕傷了你二命。你今日卻忘恩負義,倒把我淹殺。只教你不得安生,也消不了這宗冤孽。」婦人淹殺了女兒,舒化方入房來,聞得此事,大罵婢妾,深怪妻小。婦人見丈夫不喜,自己又在月中,氣血正爾不足,怎奈狼恨冤愆,一病不起。此狼大弄精怪,作吵作耗,青天白日,舒化見魅見邪。此狼吵出興來,便在這村鄉大家小戶,作妖作怪。他卻有聽過經文、見過道場這一種善因,乃在村間專一吵鬧行惡的人家,便是絲毫過失,偏他就知;若是行善人家,他不但不去吵鬧,且去撮補些好與那善人。村裡人家受不盡怪狼的吵鬧,齊齊備了香燭,特拜顯靈廟中,說道:「神司專為保護一方。今有怪物吵鬧,一村人民不安。神司何事,乞求威靈剿除。」廟桌上供有籤筒,眾人乃祈禱神簽,跪在堂中,瑣瑣碎碎。三位神司觀見在上,彼此也動愛眾慈心,卻各相計議。衛聖神君說道:「怪狼擾害村人,當為眾驅除。」顯靈大聖道:「狼有一宗好處,他害的是村惡,保的是村善。我等為善惡兩途,欲示垂戒,正好由他去吵鬧行惡的。」報應神司道:「即此便是報應。只是這村眾尚迷而不悟。」顯靈大聖道:「乘眾祈簽,便示他幾句簽文神意。」乃降一簽,上說道: 我本顯靈神與司,人間舉意我先知。 怪作妖魔分善惡,誰教作事把心欺! 村眾祈了簽,念了詩句聖意,你問我,我問你。一個道:「老兄,你可有甚惡事麼?」一個道:「老兄,你家想不曾行些善事,這簽意明明說出:作事欺心。」只見舒化道:「列位不消說了,我知這惡事做的欺心,神靈知道了。」卻是何事,下回自曉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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