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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眾冤魂夜舞顯靈 三異物宵征降禍(2)


  再說瞿琰奉旨差官揀擇郊外餘地,直看至曲江西北有十余畝官田,可以為墳。即將印家夾牆拆倒,取出孩子們屍骸,埋葬已畢,堆土成墓。眾百姓等感德,韓相、駱籜二人為首,募化錢糧,造一生祠於墓側,裝塑劉樞密、戴平章、盧尚書、瞿侍中四人渾身,四時祭祀不絕。至今小兒墳尚存。此時各官互相慶賀,共賞太平。

  只有瞿琰旦夕心緒不寧,每懷憂鬱。看官你想,瞿廷柏以一介弱冠之童,官為司理,複蒙聖恩升授侍中大夫之職,何等顯耀!正該輕裘肥馬,選妓征歌,使勢假權,恣行快樂,何苦恁地抱悶?其中有一段隱情,不好明言,只可默會。這都是瞿廷柏素有來歷源頭的妙處。不似當今少年子弟,倚著父兄勢利,便穿綾著錦,縱性妄行,居家暢飲高歌,出外乘車帶僕,人面前多少裝作,若倒提起來,傾不下一點墨水,也不枉了,可憐,可憐!個中也有識得幾行字的,將那舉人、進士穩穩地揪在手裡,仰腰坦腹,睨視狂言,宛似那博古通今、飽學多才的氣象,及其到老無成,空留下一場話靶。還有那青年進步的,自覺身在青雲之上,覷得人不在眼裡,徒知傲物輕世,那分齒德之尊?揖不過膝,拱不離胸,兀自出入公門,夤。緣作法。這樣輕浮子弟,若使為官出仕,必然貪婪無厭,擅行威福,恃才任性,誤國害民,拽起滿帆風,不至那覆溺的地位不止。怎如這瞿廷柏,年雖弱冠,智識老成,只數年間幹下許多功績,並不曾矜誇妄誕,釣譽沽名。日前入京都時,不過將印戟謀叛情跡訴明於朝,然後赴東都司理之任。豈料武后一見,便欣然愛慕,暗存呢狎之心,故升他為侍中大夫,使朝暮可以親近。不想瞿廷柏自那撫弄臂膊裡,也自參透其意,待欲辭官,猶慮涉疑致禍,只得勉強就職,故心下屢懷不樂。

  當下在樞密院中悶坐,忽見山東官吏齎本奏陳:十餘州瘟疫大行,百姓死者甚多,乞朝廷特恩,蠲免本年糧稅,暫蘇民困。瞿琰候奏疏送入內廷,即上本願往山東施捨藥餌,以救黎民瘟疫之害。武后見此奏章,好生不悅,對天子道:「瞿侍中在朝未及月餘,即欲奉差遠出,別樣公務猶可,這瘟疫流行,關係大數,豈能禁遏?況此生小小年紀,焉知醫家玄妙?若使他去,妄害生靈!」

  天子道:「卿言是也。」

  忽一中貴官俯伏道:「以奴婢論之,瞿侍中盡可去得。」

  武后道:「汝何以知之?」

  中貴官道:「奴婢前奉玉旨,往印戟家監轄入官財物。劉尚書、盧太常因那孩侍中緣牆而上,才知分曉。」

  武后道:「何為緣牆而上?」

  中貴官道:「彼時見瞿侍中從牆下平步而行,倏忽間已至牆頂。奴婢想,瞿侍中若非異人,焉能如此神捷?娘娘差其普施藥餌,多分保全黎庶之命。」

  武后聽了,不覺悚然驚駭,暗思:「留此人入宮親昵,亦不為難。設或真是異人,內廷難以駐足,不如乘機使之遠出,實為便事。」

  即對天子道:「瞿生既有如此神技,決精岐黃之術,使其施藥救濟,百姓庶得全生。」

  天子首肯。武后代批聖諭,發下樞密院來,授瞿琰為侍中大夫兼攝御醫院正使,前往山東州縣普施藥餌,救民危疾,待寧靜之日,另行升擢。瞿琰接旨。無限歡喜,辭朝別兄,帶隨行軍校,趣路往山東來,不題。

  且說山東博平州崇武縣有一山,名為石鳴山,岩約有百丈之高,叩之其聲清響,岩下有一道者,皤髯皓髮,顏色如童,無分冬夏,身上只穿一件白布衲衣,未嘗見其洗濯,潔白如故。人不知其姓名,但呼為白衲道人。修行於山岩之下,將及百載。

  于大唐幹封元年除夜間,正於蒲團上打坐,忽見山下燈光亂明,腳步聲響,白衲道人疑惑道:「夜靜更闌,況兼歲畢之宵,為何山僻中有人行過?」

  急起身往外一覷,果然駭膽,實是驚心。

  還幸喜這老者是個得道的高人,不為動色。若是那平常膽怯之人見了,豈不唬死!看官你猜:除夜中有人從山岩下行過,卻是兀誰?原來前面一人,身長丈餘,臉生三眼,紅須赤發,尖嘴獠牙,身上披著一領紫衫,右手執一火輪,閃爍之光照耀如同白日,左臂上掛一紅色葫蘆。中間一人,也身長丈餘,黑臉大頭,短須環眼,身上穿一領皂袍,兩手捧著一面皂旗,項上掛一黑色葫蘆。末後一人,身材雖覺矮小,面貌分外希奇,尖頭闊額,碧眼黃髯,腳短手長,背高腹大,身上著一件黃衫,兩手揪昝著一個黃囊,腰系一個黃色葫蘆,從南首行來,廝趕著徑往北去。白衲道人見了,大是詫異,忙趕上喝道:「汝三位是什麼人,半夜三更,從此行過?」

  那三人急回頭見了,忙稽首道:「不知道者在此,失于回避,萬罪,萬罪!」

  白衲道人道:「我瞧汝三人服色不一,面貌猙獰,兼且手中所執之物更是奇異,諒來決非凡品。乞道其詳,免人疑愕。」

  紅髯的道:「予是火神,這皂衣者水神,黃衣者瘟神。皆奉上帝玉旨,降禍于人世者。」

  白衲道人道:「既奉天帝差遣,何以三人並行?」

  紅髯者道:「予等前至博州,即分投地境而去。」

  白衲道人道:「請問三人所往者何地?所害者何家?所降者何禍?」

  紅髯的道:「天機深秘,焉可輕泄?」

  白衲道人道:「靜夜中,況臨。山僻去處,舉目間只爾我四人,言之何害?」

  紅髯者道:「上帝因臨淄官民合犯回祿之劫,故委我至彼行事。」

  白衲道人道:「遭劫之家可有數乎?其時日有定期否?」

  紅髯者道:「玉旨批定日期,於正月十五日辰時三刻,州前貞節坊下龐待詔家起火,至十八日未時即刻火熄,共焚毀官民屋宇九千三百七十一家。」

  白衲道人合掌道:「善哉!百姓遭此大幼,豈不城內為之一空?其間善惡賢愚不類,亦有分別麼?」

  紅髯者道:「大劫已定,一例施行,豈分善惡?」

  白衲道人歎息道:「上天既有一定之數,修身積德何為?還有一件,尊神手中火輪、臂上葫蘆,有何用處?」

  紅髯者道:「火輪乃起焰之種,葫蘆藏熒惑之精,變化無窮,誰能解悟?」

  白衲道人又問那皂服之人。

  皂衣者道:「予奉天帝之命,往淮河湧波作浪,覆溺來往船隻。」

  白衲道人又問是甚日期,覆沒船隻幾何,手內皂旗、黑囊是甚施展?皂衣者道:「天地間無風焉能起浪?予之黑旗,直豎風生,橫招浪湧,亂拂則魚龍迭至,靜執則波定風輕。玉旨批下,二月初一日卯時初刻,淮河內覆沒大小舟船二百一十五隻,溺死良賤男女老幼共五千三十四人。」

  白衲道人道:「其間亦可解救否?在劫人數豈無一二越數得生者?」

  皂衣者道:「天庭限定,纖毫不能更動。無分好歹,一例施行!」

  白衲道人長歎道:「既無善惡之殊,要此天曹何干!」

  複問那黃衣者是何神鬼,一色葫囊,何所施設,黃髯者笑道:「予等奉上帝之旨,降災於人間。公系隱逸道者,有甚干預,何必逐一細加詢察?」

  白衲道人道:「天理至公,福善禍惡。今聞二君之言,似乎善惡相混,災禍並施,予心甚覺不平。水、火二變,已蒙見論。但不識此君葫囊服色皆黃,未審是何神異,敢不委曲求教?」

  不知那黃衣者怎生回答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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