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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愛良馬番將獻謀 掛數珠猢猻念佛(2)


  次早五更,即離了客帳,闖出東門,往朗靜縣來。一帶都是山路,崎嶇難走,行不上百里路程,起赤天色將暮。關赤丁指著南首道:「前面是一官驛,可以寄宿一宵,明早行罷。」

  二人徑投驛館中來。只見驛前空地上,數百人打攢攢圍定一株大松樹,仰面看著,指手畫腳,在那裡笑說。二人急奔上前看覷,卻原來是一個大猢猻,足有五尺多長,竟似一條漢子,坐在樹頂,胸前掛著一串羊脂玉數珠,兩手捧著一雙金釧,撫弄玩耍。二人看了,卻也好笑,問旁人道:「這猴子弄的物件,從何處得來?」

  一人答道:「這怪物是驛後山上積年老猴,向來成精作祟,不拘晝夜,闖到人家,開箱剜籠,拿了衣飾銀兩,是處作耍。近村方圓數十裡地面,被他無端蒿惱,兀的氣死人也!」

  利厥宣道:「這不過是一猴子,有何難處?喚獵戶弓網捕捉,片時即可除害。」

  那人道:「若獵戶能擒捉時,怎到今日?這猴子靈性異常,善於跳躍,刀箭尚難近身,何怕張羅布網,比如人若還逐,惱犯了他,黑夜之際,率領千百餘大小猢猻,掀瓦拆屋,攪得你無處藏身。因此兀誰敢去撩撥惹禍。今日午後,總督劉爺家眷到驛中打中火,不知這猴子怎地盜了夫人數珠金釧,在此身上作耍。夫人吩咐合驛人役並百姓等圍繞定了,待什麼小相公來拿他,眾人只得在此攢守。」

  利厥宣笑道:「看他這一副齜牙裂嘴鳥腔,也掛一串香珠,惡口念佛。那兩條毛臂野獸骨頭,也帶著金釧,學人做作。不要忙,且教他受用咱這一支好箭。」

  說罷,抽矢彎弓,劈面一箭射去。那猴子孫兒俱已瞧見這一箭,好利害,將支箭滴溜溜踢落塵埃。

  利厥宣又射一箭,那猴子提起金釧,接定箭杆,只聽得「豁刺」地一聲響,那支箭從利厥宣頂門上擲將下來。利厥宣急躲閃時,箭已從耳根邊擦下,插入地中數寸,利厥宣吃那一驚不小。眾人看了,齊聲發喊,看的人愈加多了。

  忽聽鸞鈴響處,三騎馬飛擁而至,為首馬上一人,長髯蒼白,大眼偉軀,頭戴紫絨紮巾,身穿玄色緞服。中間馬上一人青年秀麗,細眼微須,頭戴青紗巾幘,身穿細綾柳綠道袍。末後馬上一人,眉清目秀,齒白唇紅,披髮垂肩,容顏標緻,頭戴一頂嵌寶紫金冠,身穿一領繡補紅錦道袍,隨身卻掛著一副弓箭,從隨著十餘個軍劍奔至松樹之前,那長髯的仰面笑道:「原來如此,何必恁樣喧哄?一箭足以斃之。」

  扯滿弓弦,連放二矢,那箭卻也不善,緊緊對猴兒頭顱上射去,都被搶住。長髯的垂首失色,側首轉過。馬上那一位披髮郎君笑道:「伯父神臂,也被此畜閃避。待小侄試發一矢,以博群笑。」

  霍地跳下馬來,扯出寶雕弓,將弓弦扯滿,「疙踭踭」連響數聲。那猴子又道是箭來,睜開火眼,不轉睛的看著。下面這郎君把弓虛空擲起,猴子正欲舉臂來搶,不提防郎君袖中暗放一弩箭,射中鼻樑,「淅刺」地一聲響,猴子從樹頂上倒撞下來。眾人吶喊看時,頭顱跌得粉碎,那支弩箭兀自插在山根骨上,深入寸餘,眾人無不喝采。

  原來那長髯的就是瞿天民結義兄弟秋僑,那青年的就是秋僑之婿耿憲,那神箭郎君就是劉總督義弟瞿琰。秋僑翁婿二人同到瞿家吊奠,因龍氏與瞿琰要赴果州任所,瞿瑴弟兄慮路途遙遠,求秋僑、耿憲護送同行。當下那積年作怪老猴精被瞿廷柏一弩射死,取了數珠金釧,將猴子提起,掛於樹上。利厥宣向前躬身施禮道:「小相公善射,雖後羿、由基,不過如此。然擲弓之時,眾人仰視,不知矢從何發,斃孽猴于頃刻,若非神術,焉能致此?」

  瞿琰道:「適聞報老猴逞妖作耗,決系精魅。況猿性類人,通臂便捷,若以平常箭法射之,必能閃避,故先以空弦疑其心,次後擲弓眩其目,猝發袖弩使彼應接不迭,方死吾手。此乃一時鄙見,有何神術乎?」

  利厥宣拜於地下道:「郎君弓矢絕倫,識見迥異,天幸至此,總督劉爺之福也。」

  秋僑等下馬扶起道:「兄是何人?請起!劉爺個中必有委曲。」

  利厥宣道:「且請到驛亭內稟知詳細。」

  一行人都入館驛廳上來,揖罷坐定,利厥宣通了姓名,即對眾備言劉仁軌前後被圍之事。瞿琰忙請龍氏出廳相見。利厥宣、關赤丁拜畢,又把前事稟說一番。龍氏頓足叫苦。秋僑道:「夫人且莫驚惶,有傷玉體。適聞利長官說,番王與骨賤用計將劉爺困于龍門城內,前後夾攻。細度地勢,骨賊反陷於我之阱內。明日出城,並力截殺,擒此奸奴,番寇不戰自退矣。」

  利厥宣道:「咱也想速戰為上策,幾次被喻統制阻撓住了,無奈潛逃,往鄰近州縣求取救兵,誰想遇督爺夫人闔宅到此。咱每每度量,要擒骨賊,也不為難。可憎他有那一匹墨頂神馬,日行千里,縱使勝捷,只慮這賊脫逃,難以擒獲耳。」

  關赤丁道:「將軍等放心前去廝殺,骨查臘果若戰敗乘馬逃竄時,咱自有妙法擋住,任將軍等擒拿便了。」

  瞿琰道:「聽君之聲,似乎曾相會來。倉卒失忘,一時難省。」

  關赤丁道:「小人姓關名赤丁,涿州人氏。上年到建州東嶽廟前賽會,被印星這廝強奪玉蟹,誣咱為盜,幸逢廉訪劉爺辨冤釋放。今從西番回南,路逢利長官,說及劉爺被圍,捨命前往求取鄰兵救援,偶值相公家眷臨此,乃不期而會。劉爺不日可出重圍。轉思當日印星中矢,莫非自是小相公袖弩麼?」

  瞿琰道:「非我孰能射之?」

  大家撫掌歡笑,同在驛中宿了一夜。次早,取驛馬二匹,利厥宣、關赤丁騎了,一齊到果州鎮來。副統制喻鐸預差人迎候,親自出郭接請入城,參拜夫人已畢,龍氏立刻就要起兵,喻鐸怎敢違命?唯唯聽令。利厥宣令秋僑、關赤丁帶領二千軍士,抄路出南岷嶺埋伏,阻截骨查臘歸路,秋僑等先自去了。第三日,利厥宣、喻鐸盡率本鎮軍馬,出城搦戰,單留瞿琰守城。

  此時骨查臘正帶一隊番軍攻打西門,只見城門開處,利厥宣當先出馬,與骨查臘交鋒。二將鬥至二十餘合,利厥宣馬忽前失,翻身跌於地下,骨查臘舉槍便刺。利厥宣平地驟起,早已閃在半旁。骨查臘又複戳來,利厥宣棄槍,從馬腹下鑽過,眾番軍圍逼攏來。恰值副統制喻鐸馬到,舉兩口利劍,抵住骨查臘廝殺,利厥宣脫身回陣,換了戰馬,複翻身殺入陣來。三匹馬盤旋交戰,骨查臘雖勇,怎當得二將夾攻?不數合之中,力怯敗陣而走。利厥宣、喻鐸雙馬並追,趕了一程,只見骨查臘轉過山坡,寂然不見。

  利厥宣撥回馬頭,催並將士衝殺轉來。眾番軍見主將已走,無心戀戰,突圍亂竄。官軍並力掩擊,一面搶奪馬匹器械,從後迤邐追逐。這骨查臘縱馬上坡,回首看時,不見利厥宣趕來,停馬于山峰之上,伺察動靜。遠遠見番軍大敗,急撥馬抄轉,奔回原路,尋覓救應。剛剛走出南岷山下,猛聽得一聲炮響,山凹裡無數軍兵擁出,一員蒼髯老將躍馬挺戟,攔住去路,大叫道:「骨賊慢來,吾已候汝許久,及早納降,姑饒一死!」

  骨查臘不答,手舉長槍,衝殺前來。那老將秋僑挺戟截住,交手數合,被秋僑一戟刺中頭盔,骨查臘棄盔落荒便走。秋僑不舍,奮勇來追。骨查臘駕馬如飛,秋僑怎能趕上?骨查臘走了一程,心下暗喜脫離險地,料無人追,轉出金泉山下,忽見百余個大漢,簇著一人,一字兒橫截路口。那人手持木匣,緊緊攔阻不放。骨查臘看了,不解其意。正待策馬沖去,猛聽得一聲呼哨,那人急開匣蓋。不知匣裡是什麼東西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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