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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瞿廷柏母子重逢 劉廉訪弟兄蒞任(2)


  「忽一日,天色晴明,師爺引我出庵遊玩,舉眼一看,重重迭迭,山巒積雪。足有數丈余高,只有草庵前後平地晴幹無雪,草木皆青,四面峭壁圍繞,卻象玉城一般。師爺將一條長竹竿懸空擱於樹枝上取出一雙小小翁鞋教我穿了,令在竹竿上行走。我驚怖不敢上去,師爺踴身一躍,已在竹竿上了,穿東過西,一連行了數遍,次後攙我上去,吩咐如此如此走去,自然不跌下來。我初時也覺驚惶,被師爺催逼不已,只得依法行去,果然不歪不斜,信步卻也走得,一連演習了幾個轉身,漸漸腳步馴熟,放膽可以跨步。次日徑不攙扶,令我自躍上去,幾遍上而複下,師爺又傳我踴躍之訣,不覺輕輕地跳將上去,仍舊演習一番。又教我上屋飛行,不許瓦礫有聲。數日後,石壁雪消,令我循壁而上。我駭道:『這茅庵低小,可以一躍而上。那石壁筆陡也似,不知高幾十丈,怎能彀飛得上去?』師爺笑道:『飛上去何足為奇,還要汝走上去!』我驚道:『石壁峻直,既無樹木堪援,又無坡磴可站,怎生走得?』師爺道:『不難,你覷我樣子便是。』那師爺兩足上兀自穿著一雙重十餘斤的僧鞋,他不慌不忙舉足在那光溜溜的壁上行將上去,霎時間已到壁頂,坐于石上,長嘯一聲,山谷響應,低頭顧盼,以手招我,我畏縮不行。少頃,師爺下壁如飛,攜我手近壁擁推而上,我含懼欲啼,師爺舉我雙足捺于石壁,呼喝令我上去。我無奈,只得匍匐而行,兩腳似乎有物黏住,幸不墜下。行有二丈光景,師爺喝道:『且下來!』我急回頭看時,不覺失足滴溜溜滾下壁來,心下暗驚,必然跌死。及至滾下,卻虧師爺舉袍袖接住,吩咐道:『向後上壁時,不論高低,但逢足禁即止,更不可回顧下視,待習學日久,自然飛舉矣。』自此後,無日不緣壁試行,直待月余,方能行至壁頂,舉目四顧,遠矚千里。

  「次後,師爺砍竹為弓箭,引我學射。石壁有穴,供一石鬼,長僅三寸,限以三十步,令我射之。初發箭箭皆空,一日後十有三中,三日後十有七中,七日後箭不空發,發則必中。又移五十步之遠,及試數日,又移遠二十步,逮後直遠至二百步方止,箭發必中眉目心窩,師爺方才鼓掌而悅,笑道:『箭已神化,穿楊何足稱奇。』複與我木劍二口,長有二尺四五,傳以盤旋進退之法,又取一小錫杖,權為長矛,習傳武藝,敷演漸漸精熟,師爺歡喜道:『武藝若此,世無敵手矣!』此時天氣和暖,卻似初夏天氣,師爺引我遍山遊玩,並不見一人來往。師爺在山澗內洗浴罷,取黃白二石子,令我敲碎,袖中拿一錦帕出來,將石子分為二包,授我珍藏:『日後可點石為金銀,救困扶危,切勿妄用。』就于石上書符兩道,一道為金丹,可以治百病;一道為寶篆,可以驅百邪。令我秘受,足以濟世安民。

  「當下回入庵中,不期兒寒熱交作,昏懵不省人事。師爺以藥餌調抵,得以全生,原來是種一身痘子。那晚,師爺叮囑瞽者看守小庵,乘夜領兒出來道:『送汝回去。』迤邐山路,帶月而行。吩咐兒說:『已前傳汝飛騰、劍法、書符、黃白之術,足堪護國救民,名垂竹帛。但聖經古典不可不讀。若徒精藝術而不通聖賢大道,必恃血氣之勇入於邪幻,以取殞身滅族之禍,將我訓導心機盡歸流水。更有一件至緊的話,這節事只可上達天聽,不可使他人知覺。汝若輕泄仙機,必遭雷譴。』兒一一拜受。行至天曉,師爺仍舊令兒閉目,複聽風雨之聲,頃刻間已到家下,得見爹爹,實山師爺恩賜。」

  瞿天民聽了,不覺惕然驚悚,癡呆半晌,方問道:「汝為何稱那長老為師爺?」

  瞿琰道:「兒初見時,喚他為長老,師爺吩咐,稱呼為師爺。」

  瞿天民道:「老僧既叮囑汝勿露天機,你怎麼又與我說知其故?」

  瞿琰道:「師爺隱語,兒豈不解?父者天也,上達天聽,是喚我只可稟知爹爹,毋使外人知覺,求爹爹秘而不泄。」

  瞿天民頓足歡喜,瞿門大幸,得此神童,日後富貴可期。當夜,父子二人就于書房安宿。瞿天民又想:「劉仁軌侄兒三月中齎書問候於我,怎不提起正月琰兒失去之事,甚為可疑。」

  次日,修書一封,著老蒼頭往萊州探其動靜不題。

  再說劉刺史夫人龍氏年已三旬,只生一女,甫及周歲,看待瞿琰極其愛惜,勝如丈夫同胞手足,那日間看覷周全,更不必說,夜必擁抱而睡。自從春初失去了瞿琰,初暮悲啼不止,拖淹日久,雙目漸昏。劉仁軌好生不樂,一慮瞿天民尋覓兒子不見,老年悲戚,致生疾患,又慮夫人害目,醫藥無效。向與瞿家不絕有書禮往來,並不敢提破。幾次瞿家僮僕們要請瞿琰相見,劉刺史詐言讀書無暇,足跡不許出門,恐妨正業,屢屢被他遮掩過了。自首春捱至秋令,不見跡影。當下正在後堂納悶,忽報瞿員外差老蒼頭到此。劉仁軌吃了一驚,且喚蒼頭進衙,磕頭畢,劉仁軌細問:「瞿員外起居安否?」

  令辦飯側廂款待。次後拆書看時,書雲:

  屢受厚禮,無一絲之答,實為歉然。賢侄政聲遠播,遐邇頌德,老朽欣甚。琰兒混擾已久,複承夫人撫愛彌至,足感賢侄夫婦情誼。目令媚姐身抱沉痾,急欲與琰兒一見,故著老僕領回,即刻打發起程,切莫羈滯也。愚伯瞿某拜。

  劉仁軌看望,默然無語。龍氏道:「昔日琰叔失去之日,妾身即勸相公致書達知伯爹處,兩下尋訪,庶免怨誤。彼時相公堅執不允,含糊已及半載,今伯爹要接琰叔回家,泥塑更重,紙糊又輕,怎能覓得個兒子還他?」

  劉仁軌俯首不答,長歎自悔。龍氏又道:「事已至此,焉能遮飾?」

  令幹辦喚蒼頭進衙,把瞿琰正月中被和尚拐去之事,詳細說了一遍,不覺哽哽咽咽的悲哭起來。蒼頭見此景象,不敢隱蔽,忙勸道:「夫人不必愴戚,小官人也在家裡。」

  劉仁軌失驚:「焉有此事?你這老頭子調謊哄誰?」

  蒼頭道:「老爺、夫人眼前,小人怎敢謊言,小官人委實在家了。」

  夫人忙拭淚道:「果實有此事麼?汝可快快講來,必有重賞!」

  蒼頭將端陽賞節,媚姐病發狂言,及老僧送小主回家,並員外心疑,致書詢探情節,從頭至尾,直言告稟。劉仁軌和夫人踴躍大悅,頂禮天地,取銀錢賞了蒼頭。

  正欲寫書打發起程,忽承局飛報:「大司空李績一本,單薦老爺廉能,欲推升建州廉訪使。朝廷准奏,敕爺走馬到任。」

  夫人起身作賀,劉仁軌道:「讀書人為朝廷出力,蒙天恩遷升祿位,此乃分內之事,何必稱賀?可賀者,吾愛弟久迷失而今日複相會耳。」

  龍氏道:「相公新任地方遠近若何?」

  劉仁軌道:「自本州島至建州,計水陸程途足有二千餘裡,更喜從便道瞿家伯父村口經過,我同夫人至彼登堂拜謁,以伸間闊之私,又可與琰弟一面也。」

  龍氏道:「何不就請瞿員外同至任所快樂,足見為子侄的意思?」

  劉仁軌大悅,即留蒼頭在衙裡幫助結束行裝,不數日打點起程,一路閒話不題。

  且說建州有司已差承局書吏等沿途迎接,直至辰溪毗離村口,劉仁軌先令老蒼頭回家報知,次後夫婦乘輿,數百人前呼後擁而來。此時瞿瑴兄弟三人已出村口迎候,劉仁軌喚虞候牽過三匹駿馬,請瞿瑴等騎了,徑臨瞿宅,登黨行禮,各敘寒溫已畢,劉仁軌呈上禮物,瞿天民盡皆收下,大排筵席款侍。已下新舊衙門、一概人役,俱待酒飯。聶氏、媚姐陪著龍氏,後廳赴宴。瞿天民一班人自在客廳飲酒,酒酣後談及日前彩兒失去之憂,重逢之樂,各各撫掌歡笑。劉仁軌夫婦一連盤桓數日,辭別啟行。龍氏對瞿天民道:「媳婦為琰叔失去,憂悒過度,幾損雙目。適聞老僧送回,賤目漸覺開爽。今欲接琰叔同臨任所,更懇屈伯爹偕往一樂,少伸子侄之私,望伯爹金諾,萬勿推阻。」

  瞿天民欣然慨允。

  即日起馬趲行,月餘才抵建州地面,各州官員迎接入城。凡一應衙門公務,依式施行。將所准詞狀,盡皆發下州縣有司審問,本衙門只清理刑獄,考察官吏而已,況劉廉訪為人平易,凡事惟務寬簡。閒暇之際,日以詩酒怡情。

  又延請本州島儒士康朗齋教瞿琰讀書。這瞿琰暗地令人砍竹數竿造成小弩短箭,藏於袖中,不時到花園裡暗射鳥雀作耍。自從劉廉訪蒞任已來,倏忽時逢冬令,天氣嚴寒,獄中官吏連動申文。不知所呈何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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