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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華如剛藏機破法 龔敬南看鷂消閒(2)


  瞿天民暫以現成酒飯款待,同取路往長溪峪來。麻鬥西引瞿家父子直上對面山頂,指著這平山,細言風水之妙:「龍行帶倉庫,富足賽陶朱。你看那左右龍虎有情,前後砂水回護,豈非是貫朽粟陳之地?」

  瞿天民細細看了,也覺得入眼。便問道:「這山有幾多開闊,賣主是百佛寺甚僧,價數幾何?」

  麻鬥西道:「此地方圓有十畝之大,樹木大小共八百余株,賣主是百佛寺富僧文煥,價銀三百余金。」

  瞿天民笑道:「地雖寬敞可用,只嫌價目太高,小弟焉有此力量?」

  麻鬥西道:「老丈擲數百金如蛟龍去一鱗耳,何太謙如是?果嫌價之太高,待學生宛轉贊襄,諒亦可減一二,臨期自有權變。」

  瞿天民道:「暫且告別,容日酌量定了,竭誠奉迎。」

  麻鬥西道:「這山現有幾處宦家圖買,事不宜遲,此機一失,謀之實難。」

  瞿天民佯佯應諾。行至山下,麻鬥西作別,往東去了。瞿天民一行人往北而行。瞿璿路上道:「此山寬平開闊,不下十畝之數。山上大木,細點約有百株,其餘樹木參差不齊,亦有五百餘株。況四圍石磡、祭台、玄壇等項又且齊備,若費二百余金,亦不為過。」

  瞿天民點頭不語,一齊行至家下,張佛匠別了進城。當晚,麻鬥西又到張家探問聲口。張佛匠將瞿璿言語對他說了,麻鬥西聽了暗喜,自去尋華如剛潛通消息。有詩為證:

  緇衣嗜利計何深,六出奇謀拜後塵。
  世事未來難逆料,此山端不屬瞿君。

  再說葛鷦自從瞿家受了些言語,自覺惶愧,不敢上門,心下深恨著如剛賊禿破了好事,終日穿東過西,尋張覓李,察聽和尚的過失,要和他鬥嘴。數日間無隙可入,又不敢擅自去撩撥他,當下昏悶無聊,反袖著手,街上閒蕩。自古道:無巧不成話。葛鷦剛剛步出街口,劈面撞見瞿助。葛鷦道:「助哥,往何處去?」

  瞿助道:「相公著小人到百佛寺中,有些薄務。」

  葛鷦動疑,細問何事。瞿助將麻鬥西說合去長溪峪看地,並價關賣主,一五一十的說了。葛鷦暗忖:「決是這禿廝勾搭那姓麻的殺才做一檔兒。」

  對瞿助道:「你回家多拜上相公並二位郎君,得暇時便來探望。」

  瞿助道:「相公待墳山一成,即與太太、安人舉殯,恰好忙哩,大官人怎不過來幫興,難道教官人空過?」

  葛鷦道:「這是不必講的,一定來哩。」

  瞿助道:「凡事攜帶則個,莫教獨自價吃飽了,使在旁站的耽餓。」

  葛鷦笑道:「若有些肥膩時,決不教汝等白瞧。」

  對面嘻嘻地笑了一回,分頭去了。

  後人看了這白日鬼幫閒的好漢,專與人家僮僕等插科打諢,貓鼠同眠,做一首短歌兒嘲他:

  白麵郎君,學幫了介鬧,勿圖行止只圖介錢。臉如筍殼,心如介靛;口似飴糖,腰似介綿。話著嫖,拍拍手掌,讚揚高興;講著酒,搭搭屁股,便把頭鑽。兜公事,指張介話李;打官司,說趙介投燕。做中作保是渠個熟徑,說科打諢倒也自新鮮。相聚時,賣弄介萬千公道:交易處,勿讓子半個銅錢。話介謊,似捕風捉影;行介事,常記後忘前。害的人虎腸鼠刺,哄的人綿裡針尖。奉承財主們,呵卵脬、捧粗腿,虛心介下氣;交結大叔們,稱兄弟、呼表號,挽臂介捱肩。個樣人勿如介沿門乞丐,討得個無拘束的自在清閒。

  這葛鷦別了瞿助,信步走至大街,踅出河口,只見龔敬南。站於新橋頂,看小廝們放紙鷂戲耍,仰著臉喝聲道:「好風,好風,這一會子飛入雲眼裡去了。」

  不提防葛鷦溜在身後,高聲喊道:「老龔,好高興哩!」

  龔敬南唬了一跳,急回頭,見是葛鷦,罵道:「死殺才,嚇我這一下。」

  葛鷦笑道:「這喚做活驚殺,嚇死貓狸好合藥。」

  龔敬南道:「休得胡講,你從何處來?」

  葛鷦道:「適間不意中詢知華和尚機謀好狡,奪人道路,特來尋兄商議,恰好於此湊遇。」

  二人攜手,徑落橋下站定。葛鷦將華如剛轉托麻鬥西捱身入步,往瞿家勾合買山一節,對龔敬南說了。龔敬南道:「這一片山委實有些氣脈,非百佛寺和尚之產,乃東門陳寫真家祖塋。若使老瞿見了,多分要合手呢。」

  葛鷦跌腳道:「若這段交易成就,卻不便宜了這禿廝?怎地設計破之,方稱吾意。」

  龔敬南低頭思忖,無計可施。正躊躇間,忽聽得「刮搭」地一聲響,只見一個老子從橋心滾將下來,將一桶子冷飯傾翻滿地。二人抬頭細看,這老子不是別人,乃碧雲庵中打齋飯的老何,原與龔敬南相識。二人慌忙扶起,老何一面發喘,兩手托著腰,蹲倒地上。龔敬南將飯揀在桶內,扶老何到一座茶坊中坐了。老何喘了一會,方才神定。龔敬南道:「你老人家怎不細膩,跌這一下子,卻也利害。若有一差二誤怎好?」

  老何歎氣道:「前生不修,今世裡罰作孤苦道人,受這醃臢婆娘的鳥氣。今日若不是二位扶持,險些兒跌死了也。」

  龔敬南道:「你在碧雲庵中,卻也清閒自在,受誰的氣呢?」

  老何道:「我初進庵時,且自清靜,看待也好。近來小庵主與百佛寺華和尚勾搭上了,那禿驢多疑,憎我礙眼,暗中挑撥庵主,終日絮煩,是要逐我出庵的意思。昨晚買了一個豬蹄了,二人正待吃酒,誰想被一貓神咬了去,將我百般辱駡,好不悶人。今日出來,腳步也把捉不定,兩眼似遮暗的一般,這一下跌落橋來,好生干係!」

  龔敬南聽了這話,暗喜中題,勸道:「老人家不要煩惱,將就些罷。」

  老何道:「庵主的言語,兀可消受。叵耐那禿球無狀,委實惱人。怎能彀咬下他一塊肉來才消此恨,只是奈何他不得,幹嘔這惡氣。」

  葛鷦聽了一會,忍捺不住,唆口道:「老何,我老葛代你出一口氣何如?」

  老何道:「我的爺老子,若能彀擺佈這華禿一場,老朽死也瞑目!」

  葛鷦扯二人近身,附耳密言數句。不知所講的是甚計較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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