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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全孝義鬱氏善言 看風水葛鷦詭計(2)


  瞿璿道:「爹爹之言,鑒往戒今,不肖等敢不佩聽?但富貴之地固不可妄圖,然葬親於浮砂淺土、龍絕水聚之穴,人子之心安乎?須要土厚山平,風藏氣聚,庶幾存亡有益,生死皆安。爹爹以為何如?」

  瞿天民點頭道:「爾言甚合正理。但得如此之地,盡可安葬。」

  父子們議論未畢,忽見廳側閃出一個人來,孝巾布服,細襪淨鞋,向前哈哈笑道:「喬梓們高議,某極敬服。太太、安人的佳城,托在某身上,管取地好價輕,惠而不費。」

  瞿天民抬頭看時,乃是幫喪的閑漢葛鷦,字伯翔,人見他幫閒掇賺,乘隙而入,取他插號叫做啄木鳥,與瞿天民原系姑表舊親,因他家連喪,捱身幫襯,管喪儀簿,陪吊奠客,照理出入帳目,一來圖嘴頭肥膩,二則饕餮些貫頭微利。當下見瞿天民父子議覓墳山,就隨航而進,其意可知。瞿天民道:「伯翔兄亦知風水麼?」

  葛鷦道:「堪輿雖不甚精,大概頗知一二。然某有一相識,乃饒州人氏,姓龔字敬南,最精此術。彼曾言五城山有一片土陵,朝陽向日,砂水有情,乃安穩發福之地。可惜無人識此,棄而不用,某一向在心。今尊駕欲為太太擇地,何不用之?」

  瞿天民道:「據兄所言,地固好矣。然何以知其價輕可圖?」

  葛鷦隹道:「某聞此山是城內鄭諫議之產,其孫鄭郴因家事零落,久欲脫卸。因無售主,故此蹉跎。今鄭兄正在不足之際,用計去緩緩釣他的。自古道,口幹服鹵。拿了幾錠現銀子去降他,不愁他不上鉤。故雲惠而不費,乃區區之薄敬也。」

  瞿天民笑道:「深感盛情,今即煩兄去相約老龔,明早同往一觀。果若兄言,即當成契。」

  葛鷦道:「口說無憑,一看便知好歹。明早令龔敬南先來奉請,然後同往才是。」

  說罷,相辭去了。瞿璿道:「不肖看小葛舉止輕佻,言行不實。買墳山乃一樁大事,爹爹不可輕信其說。」

  瞿天民笑道:「我豈不知此人的行止。但說合由他,成與不成在我,便嚮往一觀何妨?明早打點早膳,切莫遲誤。」

  瞿瑴弟兄領命回房不題。

  次日侵早,葛、龔二人徑往瞿家來。瞿天民父子迎入客廳坐定,茶罷,瞿天民道:「請問龔先生堪輿之理何者為重?尊駕必知其蘊,乞道其詳。」

  龔敬南道:「上古之民,死而閉棺瘞土者,不過慮其屍骸暴露,使之入土以為安,便隨處可成墳,是地堪為墓。中古已來,方有葬尋生氣、脈認來龍、穴總三停、山分八卦之說,若能觀氣之融結、造理之精微,方稱高手。然吾輩中千蹊萬徑,議論不一,學生只于來龍認得精切,定穴毫無差誤。受人之托,必盡其心。區區力量,不過如此而已。」

  瞿天民笑道:「老先果能受託盡心,則與貴道中諸友迥別矣。」

  吃罷早膳,令家僮挑了酒樽食,一同往五城山來,舉目看時,果然好一座山景。但見:

  胸臨沙法,合澄澄一帶溪流;背倚巍岡,尖聳聳幾層峰嶠。案山秀麗,密森森翠柏蒼松;坐穴寬平,鮮簇簇靈芝瑞草。青龍昂首,恒招財祿之榮;白虎垂頭,永絕刑之害。一片向陽福地,終歸積德之家。

  龔敬南引一行人上山來,立于山頂,周圍觀望,將山之來龍砂水、照山朝拱,牽書搭俗的說了一番,卻不知瞿天民細細覷得明白,向龔敬南道:「老先,你且講這山是甚形勢?正穴落於何處?此地葬下,子孫興廢何如?」

  龔敬南道:「此山向道皆好。最妙者,火星插于龍首,名為太乙侵入雲霄,位合居於台省,貴地無疑。咳,單可恨當年什麼一個盲眼堪輿點穴差了,故鄭宅子孫消敗,貧寒徹骨。足下若得此山,待小生看正了穴道,將令先堂葬下,那尊府世居台省之位,妙不可言。」

  瞿天民道:「寒門世代德薄,不敢望此,但使亡母與先室得安土,子孫不受凍餒足矣。」

  葛鷦、龔敬南一齊道:「老先生仁聲遠播,誰不敬仰。使有德之人獲有福之地,天理之昭應也。」

  瞿天民道:「小弟有何德能,當此過譽?即煩二兄與山主轉言,乞將價銀確議,然後成交。」

  瞿瑴道:「地局雖然可用,不知緣分何如?爹爹宜竭誠龜蔔,以定凶吉。」

  葛鷦笑道:「龔敬南是一雙慧眼,看風水估定成色,毫釐不爽,管取不誤大事,何必占卜!倘蔔得不佳,何以處之?」

  瞿天民道:「蔔所以決疑。今已看得入目,不須再蔔。」

  龔敬南道:「老先生實高明之士也。小生常選的幾處好地,力勸相知成就,俱被這求神問卜誤卻交易。那無福之人,怎消受這發福之地?惟是不蔔的為妙。」

  一行人一面議論,同下山,進享堂內坐地。

  吃罷酒飯,步出山口,各自分路而散。

  不說瞿天民父子回家。且說葛、龔二人一路計議道:「老瞿平素鄙嗇不肯出手。今日這事成就,也賺他些銀兩用度。」

  葛鷦道:「小鄭近來手中乾燥,巴不得這產業脫手。見他時,切不可露出買主姓字,使他兩下隔山照不得相見,我與兄于中取事,管取妥帖。」

  龔敬南道:「這片地雖是一個假局,倉猝間無人瞧破。雖講數百金之價,亦何為過?看瞿子良怎麼出口。小鄭處,只言他局窄小,只值三十余金。若做得價重時,乃我一人之物,寫定議單,除三數之外,三股均分,才與他完成此事。不然,且擱他娘。他若要銀子緊急時,自然脫褲兒就我。」

  葛鷦道:「妙計,妙計。還有一件更妙處,待小鄭山價入手,尋一二相識來,不消幾個黃昏,管教他空囊如舊。」

  龔敬南笑道:「計則美矣,奈何太毒!」

  葛鷦道:「無毒不丈夫。前日賭場上取幾條頭籌兒,看他拿班做勢,肯善與我二人麼?當今的人,毒些的反討便宜,那懦弱的常自空著肚皮受餓。」

  龔敬南顛頭道:「金石之論也。那小鄭的銀子,不是我兩個撮他的用,免不得著他人之手。賭行中好漢,那一個是心白的?」

  二人商議定了,徑進城到鄭郴家裡來。不知用甚香餌,賺小鄭上鉤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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