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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商天理肆惡辱明醫 秋傑士奮威誅劇賊(2)


  那大漢不是別人,就系昔年打劫耿家財物、殺死兔兒的豪士秋僑。當日得了那一行財物,舊性複萌,每年春盡出去做這家道路,一交秋初即回家安坐,數年之間得了若干財寶。當年三月起程,一路尋趁,不能著手。五月盡,在杭家鎮客館中遇著兩個僧人,是五臺山化緣和尚,因往汴京化塑銅佛三尊、羅漢五百尊,騙的銀兩不下千金。這秋僑看上了,隨路尾去。行至僻靜路口,秋僑趕上,一箭射去,射傷了後邊和尚一片頂皮。只指望驚嚇他撇下行囊,不期前面那和尚暗裡回射一箭,射中秋僑右臂,翻身落馬,幸得那和尚不轉來殺害,逕自去了。秋僑暈倒草地上,半晌方得蘇醒。掙扎起來,拔出箭鏃,便袋裡取出刀創藥敷上,紮縛定了,上馬回轉店中,將息月余,漸次金創收口。出門數日,毫無所得,反賠出己資盤費。

  正是乘興而出,敗興而返。當下見了瞿天民,備言姓名,兩下歡喜相邀,同席飲酒。秋僑又問:「向聞相公被劫,兔兒身死,敝鄰盧君不時催並縣官追緝大盜。已經數年,並無下落,不知相公去後,一路事體若何?」

  瞿天民把那遇二仙逐龍、授藥,及回家因皮氏人命定罪系獄,遇赦行醫,為商星打鬧以致為客一事,細細說了。秋僑道:「大難不死,必有後祿。相公正當發跡!」

  瞿天民遜謝。忽見瞿助來說,店主講車輛未齊,須待明早起行。秋僑道:「正妙,今幸會同宿一宵,明早奉別。」

  當晚談至更深,各自歇息。秋僑睡著想起昔日打劫耿家銀兩,一來見財起意,二則因兔兒這廝刁鑽無狀,故行殺害,反累這至誠人坐獄數年,幾喪其命,幸喜遇赦寧家,置貨恒州生殖:「他怎知道北路好漢最多,前途難免艱阻,不如伴彼同去,改邪從正,少贖前過。」

  以心問心,籌劃定了。

  次早起來,梳洗畢,問店主取了雇船的定錢,對瞿天民道:「小子有一舍親,在恒州為客,久不回家,愚意欲往彼探望,因隻身路遠,躊躇不決。今喜得相公往北生理,敢相附同行,提攜則個!」

  瞿天民道:「小弟久聞恒州緞匹生理甚獲利息,故銳意一行。只為路徑生疏,心懷猶豫,若待大駕同往,小弟之福也!」

  秋僑大喜。二人算還店帳,隨即動身。一路起止,盡憑秋僑張主,要行即行,要止即止。行了數百里路程,早到平山地面。因天色微雨,漸漸昏黑,不能入城,就于郭外客店中投宿。

  二人下車,店中後生將車子推入店側空房內安頓。少頃,店主出來相見,問及發緞匹至恒州貨賣,十分欽敬,迎入客廳坐地,點上一支大燭,搬出酒肴果品,敘坐而飲。數杯之後,取出大觥,殷懃勸酒。瞿天民吃得酪酊大醉,秋僑推辭量窄飲少,被店主再三相勸,也吃了十數杯酒,不覺面紅耳赤,倚桌而睡。裡邊搬出飯來,二人搖頭不用。店主令兩個後生攙扶二人上客樓宿歇,瞿助也一步一跌的扒上樓來。

  那兩個後生稟道:「奉家主之命,候二位爺睡了才去。」

  瞿天民竟不知東西南北,也不脫衣服巾幘,放倒頭逕自睡了。

  瞿助一骨碌睡倒側首鋪裡。秋僑低頭作嘔,含糊道:「去了罷!」

  那後生道:「爺酒後請自安睡了,男女們方好下去。」

  秋僑也和衣滾倒床上。那兩個後生提著燈將門反拽上,下樓去了。

  原來秋僑是個千壺不醉、萬盞不辭的好量,只因當日一進店裡,見店主生得青年雄壯,面有殺氣;次後見說販緞子客商,一時喜盈於色;又見杯盤羅列,酒味香醲,輪流苦勸不輳他是個老江湖,看了這樣景象,怎不生疑?故佯推沉醉,坐立不住;及上樓時,忽聞一陣血腥之氣,隨風撲鼻;又見那兩個後生定要候睡,執燈才去,心下十分疑惑。當下悄悄起來,坐於 床上側聽:瞿天民主僕二人鼾聲如雷。秋僑暗想:「這瞿生是個初出江湖的嫩漢,不知利害,恁地好睡!」

  又覷樓下並無燈火,四圍沒一些亮光。秋僑腰下刀鞘裡抽出背厚刃雹二寸闊、尺八長、明晃晃的一柄刀來,這刀因殺的人多,黑夜有光。秋僑拿在手中,跨下床來,將刀不住搖晃,隨處閃爍生光,在樓上遍處照看,四圍門扇壁上都是端正的,並無一毫罅隙。又掇條杌子,站上去看, 床頂灰塵滿積,亦無門路。次後摸到東壁角看時,只見一隻缸,口在下底向上,倒放在那裡,上面堆著幾領舊草薦。秋僑輕輕提過,卻是一隻無底缸,將手摸看,四圍光溜溜的,望著下面黑洞洞不見分曉。秋僑想道:「是了,此必是賊人出入之處。」

  移過杌子,坐于缸邊俟候。

  等至二鼓,忽聽得樓下腳步響,秋僑執刀在手,只見一人從缸底伸起頭來,被秋僑揪住頭髮,一刀砍去,正砍中脖項,那身子撲地一聲往下倒了,提起那顆頭來放在缸邊。候至三鼓將絕,又聽得樓下有人行動,忙掣刀在手,倏忽間缸底又扒入二個人來,也被秋僑劈角兒揪住,一刀砍中頰腮。那人叫聲「阿呀」,負疼發暈,兩腳墜空,往下亂跳。當不得老秋力大,輕輕的提住,將刀晃亮,照脖子淅刺地砍了一刀,一股鮮血直沖上來,不覺身首異處。只聽得當地一聲響,那屍首連刀墜將下去,秋僑依舊將頭放在缸邊。坐得片時,忽見樓下隱隱有亮光射出來,一個人口裡念誦道:「這幾個送來鳥男女,不消俺老爺指頭一刺。恁地兩個好漢來了多時,還不了當。」

  一面說,一面走出來,猛見胡梯邊兩個屍首橫倒在地上,吃了一驚,回身便走。秋僑見了,從缸口踴身跳下,隨後趕去。那漢慌了,口裡喊叫:「有賊!」

  棄燈地上,奔入中門,秋僑也跨入中門。那漢壁邊搶了一條柴棒,劈頭打來。秋僑眼快,忙用刀隔開,趕進一步,一刀砍中肩膊,那漢撲地便倒,頭顱上又複一刀,眼見得不活了。秋僑正要轉身,門側首搶出兩個後生來,大喊:「捉賊!」

  皆被老秋砍了,複身奔入內房來,將一家男女盡皆殺了,只有一個披髮丫鬢跪下乞命。秋僑聽是南方聲音,停刀問道:「汝是他家何人?快快講來!」

  那丫鬟哭道:「奴是揚州人,姓薛小名壽姑,舊歲爹娘將我賣與保定富商為妾。那商人回北,帶奴到這裡投宿,夜間商人被他家謀死,饒奴不殺,說留下與他家第三個官人為妻,今年冬底完親。這是真情。乞爺饒命則個!」

  秋僑道:「既是南人,我不殺你,不必慌張,且站起講話。這家子男女共有幾人?怎地傷人性命?可與我說知。」

  女子道:「他家姓仰,嫡親弟兄三個。長兄叫做仰大,第二個叫仰二,結末的叫做仰三,在此招接客商,覷見財貨厚重的,即便下手。那缸子是他們出入之路,倘店內無客時,夜後就出外生理。日間見爺爺有幾車緞匹,便動了心,故夜間大兄弟二人先來謀害。這仰三等了兩個更次,不見動彈,故奔出來瞧看。他家有二嫂子、三個孩子並兩個後生,別無人伴。」

  秋僑又問:「他家得的財物,藏於何處?」

  女子舉手指著西南角小閣裡道:「兀的不是放金寶的去處也!」

  秋僑向前一步,側首瞧時,恰是一間小小柴房。不知這女子說話虛實若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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