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一頁
前一頁
回目錄
回首頁
第十七章


  翌朝,天色清朗,惟氣候遽寒,蓋冬深矣。餘母晨起,即部署廚娘,出餺飥,又陳備飲食之需。既而齊聚膳廳中,歡聲騰徹。余始知姊氏今日歸去。靜子此際作魏代曉霞妝,餘發散垂右肩,束以毢帶,迥絕時世之裝,靦腆與餘為禮,益增其冷豔也。餘既近爐聯坐,中心滋耿耿,以昨夕款語海邊之時,餘未以實對彼姝故耳。已而姊氏辭行,餘見靜子拖百褶長裙,手攜余妹送姊氏出門。余步跟其後,行至甬道中,餘母在旁,命餘亦隨送阿姊。
  靜子聞命,欣然即轉身為餘上冠杖。餘曰:「謹謝阿姊,待我周浹。」
  余等齊行,送至驛上,展軨車發,遂與余姊別。歸途惟靜子及余兄妹三人而已。
  靜子緩緩移步,遠遠見農人治田事,因出其纖指示餘,順口吟曰:「『采菱辛苦廢犁鋤,血指流丹鬼質枯。無力買田聊種水,近來湖面亦收租。』三郎,此非范石湖之詩歟?在宋已然,無怪吾國今日賦稅之繁且重,吾為村人生無限悲感耳。」
  靜子言畢,微喟,須臾忽絳其頰,盼餘問曰:「三郎得毋勞頓?日來身心,亦無患耶?吾晨朝聞阿母傳言,來周過已,更三日,當挈令妹及余歸箱根。未審于時三郎可肯重塵遊屐否?」
  余聞言,萬念起落,不即答,轉視靜子,匿面於綾傘流蘇之下,引慧目迎餘,為狀似甚羞澀。餘曰:「如阿娘行,吾必隨叩尊府。」
  餘言已,複回顧靜子眉端隱約見愁態。轉瞬,靜子果蘊淚於眶,嚶然而呻曰:「吾晨來在膳廳中,見三郎胡乃作戚戚容?得毋玉體違和?敢希見告耳。苟吾三郎有何傷感,亦不妨掬心相示,幸毋見外也。」
  餘默默弗答。靜子複微微言曰:「君其怒我乎?胡靳吾請?」
  餘停履抗聲答曰:「心偶不適,亦自不識所以然。勞阿姊詢及,慚惕何可言?萬望阿姊饒我。」
  餘且行且思,赫然有觸於心,弗可自持,因失聲呼曰:
  「籲!吾滋愧悔於中,無解脫時矣!」
  餘此時淚隨聲下。靜子雖聞餘言,殆未見窺餘命意所在,默不一語。繼而容光慘悴,就胸次出丹霞之巾,授餘揾淚,慰藉良殷,至於紅淚沾襟。餘暗驚曰:「吾兩人如此,非壽征也!」
  旁午,始蒞家庭,靜子與餘都弗進膳。


  ------------------
  學達書庫(xuoda.com)
後一頁
前一頁
回目錄
回首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