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施公在轎內命隨從人等,抬著轎子,跟那麻雀前行。 忽聽施公在轎內喊道:「爾等將路上那五個和尚拿來,不准放走一個,全帶回衙門聽審。」差役聞言,一聲答應,即將頭一掉,果見路旁有五個和尚,若有躲避之意,那種顏色甚為局促。 差役一見,一齊動手,立刻將那五個和尚一齊拿了。施公見捉住了五個和尚,就命打道回衙。你道施公為何捉這五個和尚? 只因他坐在轎內看得清楚:那五隻麻雀兒在前時飛時止,忽然飛到此處,便歇在和尚站的那裡,喳喳的叫了幾聲。施公便閃眼一看,忽見那五個和尚,皆穿著一色簇新的緇衣,就如麻雀兒身上羽毛一般。因此施公頓然省悟。又見那五個和尚,面貌頗非善類,所以才命人捉拿。 一會兒到了衙門,當即吩咐差役,將和尚好生看管,聽候午堂嚴訊。施公下轎,進入書房,更衣已畢,便將計全等人傳來,告知他五個和尚的光景。因道:「諸位賢弟,你們大家看,這五個和尚內中有什麼緣故?」計全道:「參將等不敢妄議。」 施公道:「現在外面,你們何不前去看看,以便大家商議定了,好升堂審問。」計全答應,隨即出外來到班房內,將那五個和尚詳視一番,複進入書房。施公問道:「諸位賢弟,看見過了,究竟那和尚有無形跡可疑之處?」計全道:「在參將看來,恐怕不盡是和尚。」施公道:「何以見得?」計全道:「如此說,內有一個和尚甚覺可疑,有類女流的氣概。」施公道:「本部堂在先初見時,尚未曾詳視出來,及至帶回衙門,沿途見他們步履,內有一個甚非男子的步法。今賢弟所雲,實在所見略同。 但不知這和尚中,何以又雜人尼姑一人,甚是不解。難道是僧尼通姦不成!」計全道:「大人的明鑒,參將還有一事可疑,何以那五個人,皆穿著一色簇新的緇衣?顯便新近改妝,使人不能識破。少時大人升堂審問,參將卻有個愚見。」說至此,便走進一步,低聲說道,「可如此如此,即可分別出來,立判真假了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?」施公聽罷,撚須微笑道:「所見甚是。本部堂隨機應變便了。」 不一會,施公便命升堂。外面也傳出伺候,書差衙役均已齊集。此時街坊上的人皆已知道,都說:「這五個和尚既未闖禍,又未犯法,何以施大人將他們捉去審問?我們倒要前去看看,單看施大人何以審法,審出什麼案情來,我們也可以見識見識。」因此隨聲附和,紛紛而來。偌大的一庭大堂,竟被那六街三市的閒人擠得全無隙地。當由差役彈壓,手裡拿著刑杖,向兩邊亂紮,好容易分在兩旁,站立下來,中間讓出一條甬道。 正在紛紛擾擾,眾口喧嘩,忽聽閣子後頭響一聲,從差役起以至閒雜人等,無不肅然起敬,鵠立兩旁,屏氣斂容,聽候施公升堂。又見暖閣門開,施公從內裡一踮一跛走了出來。當下差役即齊呼威,喊堂已畢。施公已升了公座,當將朱筆標了提刑牌下,著人去提和尚。 差役答應,不一刻立將那五個和尚一齊提到,當堂跪下,五個人齊磕了頭。施公便指著那中間灰面的,問道:「你喚什麼名字?」那和尚道:「僧人喚作悟空。」施公又問道:「你是哪裡人氏,俗家姓誰?」悟空道:「僧人是桃源縣人,俗家姓郎。」施公問道:「出家幾年了?」悟空道:「僧人出家兩年。」施公道:「你為何事出家?」悟空道:「只因看破世情,向空門中尋些樂趣。」施公道:「你在哪裡剃度?」悟空道:「在京口金山寺剃度。」施公道:「你受過戒麼?」悟空道:「還不曾受戒,此時正從金山告假,前往五臺山受戒,走此經過,便到俗家省視父母,然後再行北上,去受三衣缽,具頂禮皈依。」 施公聽他說話,甚是不俗。因又問道:「爾曾讀過書麼?」悟空道:「僧人也曾讀書,但涉獵不精,粗識之乎而已。」施公問罷,又向上首那淡黃色面皮一個問道:「爾喚什麼名字,哪裡人氏,俗家姓誰?」那一個道:「僧人名喚悟性,也是桃源縣人氏,俗家姓黃。」施公道:「你又為何事出家?」悟性道:「也因為看破世情,因此一齊在金山與悟空削髮。」施公又問下首那粉紅面皮的一個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,俗家姓誰,哪裡人氏?」那和尚道:「姓李。」施公聽說姓李,即便留神,因為李盛氏一案。又聽他說道:「名喚悟色,也是桃源縣人氏。 悟性與我家鄰居,隔有五六家。我也因看破世情,與他一齊往金山寺削髮。」施公聽他所說的話不甚圓轉,因望下追問道:「爾俗家尚有何人?」悟色道:「俗家並無多人,尚有一個母親。」施公道:「你為什麼不在家中侍奉老母,卻去削髮為尼的?」施公有意錯說一句「為尼」,即從此看他的顏色。哪知那悟色一聽此言,登時臉色變了顏色。而施公看得清楚,便將驚堂木一拍,道:「爾往下講來,為什麼削髮為尼?」只見悟色已嚇得說不出話來,勉強答道:「大人怎麼說我是削髮為尼,這話可不奇怪?」施公一面聽他說,一面又去看悟性、悟空,及那兩個顏色。但見悟性、悟空神色不定,又想悟色說話的光景,早看出有五六分姦情來。因又向悟色說道:「爾說不是女尼,本部堂細看你相貌,微察你聲音,無一非女人形體。本部堂在先就看出來了,因此才叫人將爾等拿來,爾尚敢狡辯!」 這一番話,只問得悟色面如土色,不敢聲張。施公道:「爾為什麼不開口,難道本部堂說的話不是麼?」悟色正要勉強辯駁,只見悟性在下面稟道:「大人可不要錯疑惑了,僧人與悟色既系鄰居,又系同志,實系不是女流,尚求明鑒。」施公道:「若非同志,焉得僧尼同行?本部堂明鏡高懸,爾可代他狡辯。本部堂少停一刻,給爾個憑據,究竟是僧是尼,那時爾才無得抵賴。」 說著又去問那兩個和尚,道:「你這兩個叫什麼名字,是哪裡人氏,俗家姓誰?與他三個人想也是一齊削髮的了。」這一個道:「僧人名喚覺慧。」那個道:「僧人名喚了凡,均是壽州人氏。出家五年,尚未受戒。今年聞說北五台放戒,僧人前去受戒,走此經過,遇這三位師兄,約同一齊前去。僧人萬不敢為非,務求大人超豁。」施公聽罷,見這兩個和尚,卻非悟性、悟空那種酒肉氣象見於形色,因道:「你們兩個,不是與他三個一齊削髮的?」覺慧、了凡齊說道:「僧人實在不是與他三人一齊削髮。而況從前並不相識,還是前月在此地客棧內遇見,說起來才與他們三個人相熟的。」施公道:「你既要往北五台受戒,為何不去呢?」覺慧道:「僧人本即要前往,因悟性、悟空說之至再,要結伴同行,又道:『放戒日期尚早,我等還有件事尚未清楚。稍等半月,將事辦畢,即與你同去了。』當時僧人就說道:『我等盤川不敷,未經受戒,沿途又不能掛單,等到你們何時呢?』悟性、悟空又道:『你二人不必著急,盤川不足,自是我等資助,何足為慮。』因此就耽擱下來。」 施公道:「你既與他們不是一起,所穿衣服,又何與他們三人一色簇新呢?」覺慧道:「這兩件新緇衣,也是悟空做給的。」施公聽罷,也不往下再問,即傳官媒立刻到堂諭話。 畢竟傳官媒為的何因,且看下回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