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說計神眼口尊:「大人,不必調用官兵。我有一計,管許擒賊。當令何路通、黃天霸上蘇州船擒拿侯練,何賢弟可防其水遁。若在船上,黃賢弟自不讓他。關小西同著郭起鳳,戰那杭州船的蔣順,大約可以擒拿。不知大人以為何如?」施公點頭說道:「甚好,甚好。」諸位俱各無言,天交三鼓,各去安息不表。 次日清晨,施公起身。光陰似箭,不覺到了五月十三月的期。那李七侯神彈子,早把兩船上聘禮誑到手中,淨預備著動手。這日一早,施公袍褂鮮明,靴帽齊整,眾壯士早已裝束齊備,伺候兩旁。施公說道:「天霸虛戰李七侯,何路通擒拿侯花嘴。小西虛敵神彈子,郭起鳳要爭蔣門神。各要小心奮勇,不得誤事。拿住兩個頭目,鎮住餘黨,別幫自然不敢放肆。」 施公邁步出門,剛往外走,忽見一人翻身跪倒,說:「啟稟老爺,外面來了蘇杭兩幫運糧官叩見,有手本投獻。」施公用手一指,內司接過手本來,隨吩咐門上人起來,傳出去叫他進見。 複至大庭正位話坐,天霸等站立兩旁。長隨呈上手本,施公看來,卻是五個。掀開看時,頭一個上寫:蘇州大幫,重運千總貢士隆、空運千總懷英,叩大人天喜;第二個蘇州小幫,重運千總李勝、空運千總葉法,叩大人天喜;第三個是蘇州太倉幫,重運沈波安仁、空運陸祥;第四個是杭州頭幫,重運張捷、空運李世雄;第五個是杭州臨安幫,重運孫安、空運孫如虎,俱有叩喜之字;共千總十名。施老爺看畢一抬頭,就有人掀起竹簾。十名運糧官走進庭堂,都是紗馬褂襯著紗袍,頭戴緯帽紅纓。見了施公一齊跪倒,自己口誦花名。施公說:「平身。」重運、空運分立兩旁。施公說:「船到關上這幾日,為何今日才來?莫非不重欽差。」這重運五人見事不好,一齊複跪塵埃,口尊:「大人容稟,皆因是淮上見過了總漕,方敢催船前來。 聽見轉牌請出,又點欽差,屢次尋問,聽說大人私訪未回,因此耽延日期。昨日晚間,方得實信,望大人寬恕。」施公說:「你等既知新點欽差,糧務駐紮天津,船到住時,就該來公館投下手本才是。粗心玩法,暫記捆打。」五人叩頭,謝大人天恩。施公說:「你們船不是隨到就過關麼?為何故意停留,耽誤漕限。」五人齊叩頭說:「大人容稟,船到抄關,不能即過,皆因歷年沒有定例,俱各爭先,皆不落後,都想早完早回。誰想就有人包攬,管許爭先。因此船到浮橋,每致打仗相爭。船到之時,就把攬頭聚齊商量。內有侯練、蔣順,為刁惡首,最難治服。他們早已約定,今年爭幫打仗,請大人示下定奪。」 施公帶怒手指說:「你們竟是一派胡說!此離北京不遠,輦轂之下,就敢如此逞兇?你們這運糧千總應管的何事?」只見五人連連叩頭。賢臣又說:「你們先回去,就說本院隨後就去查驗,明日方許過關去呢!」千總叩頭,鼠竄而去。 施公隨即起身走著,行不多時,到了浮橋。轎夫撐住轎杆。 天霸等分立兩旁,眾兵丁衙役雁子排開。施公閃目留神,但見一帶江河糧船密擺,桅杆若麻林一般。單有兩隻大船在前,直抵浮橋。施公正然細看,忽聽一片聲喊,不知哪裡來的。原來鹽院德老爺早有諭帖傳到,如施大人來驗船,叫關上人役一同伺候,故爾一見施公轎住,眾人聲揚:「天津關的德老爺家丁人役給大人叩頭。」施公帶笑說:「又勞你們,回關上去罷,各治其事。」眾人答應,複又叩頭,方才起去退後不表。 再說重運、空運十名千總,各有私心,早已上了船,各人囑咐各幫:須要聽大人吩咐,要是怪下來,無人敢擔。船戶亦自面面相覷,攬頭微有忿色,亦言不出。你道此弊如何至此? 屬下人皆是作官當差的,皆知王法,一則攬頭最是禍苗,無他不行,有他便是,挑搏逞能,從中取利;二則運糧官亦各願本幫先交先回,兼有私弊,故意縱容。一概是自逞私心,而網其利耳。今日見了施公,素知其剛直,又好私訪,又有聖旨敕令,如皇上親自到此一般,因此皆是毛髮悚然,靜等大人吩咐。大人轎到站住,每一喊:「來人!」兩個人便一齊轎前跪倒,自己口中報名:什船、什號、什旗下,「叩大人天喜!」一片聲音振耳。施安招呼:「平身。」眾旗丁叩頭起身,退入船中。施公吩咐:「喚張捷、貢士隆前來。」頭裡傳嚷一片聲喊。只見重運、千總兩員急趨轎前,俯伏跪倒,連連叩頭。施公說:「這兩隻船因何並行?」千總口尊:「欽差大人,這兩船並行,實有個原故。他來已有數日,皆因兩不相讓。請討示下,令他讓路。」 施公說:「誰先到的誰先走,哪個不遵,拿他問罪。」貢士隆忙道:「是蘇州船先到。」張捷跪爬半步,口尊:「大人,千總杭州的幫,先到關口,住下一盞茶時,他們的船才到。」施公聞言,斷喝說:「咳!滿口胡說。在本院面前還敢如此抵賴!不用說了,你們分明是私賄,哪有王法?」便叫:「人來!」衙役跪倒二三十名聽令。吩咐:「先將這兩名千總各捆打二十。」青衣上前按倒。貢士隆聲聲求饒,大人只做不聞。軍士舉起軍棍,一五一十,只打得血濺浮橋。打完放起一旁下跪;又把張捷照樣行事。一併打完放起,轎前跪倒謝恩。 施公又吩咐黃副將招呼蘇、杭兩幫,誰先到的先走,後到的算爭,如敢故違,罪加一等。黃天霸高聲嚷去。聲猶未了,只見船上躥出兩個人,手執鋼刀,一人嚷:是蘇州幫先來;一人嚷:是杭州幫先到。一個就說:「你們煩了總漕來,也不管事,還是照舊例,誰殺得過誰先走。」一個就說:「你們弄了欽差來壓派我們。咱們有例不增,無例無減,還是殺敗了的在後。」 兩個人越說越近,趕到面前,各舉鋼刀,吶喊如雷。施公在轎內看的明白:雙刀並舉,門路不一,都是貼身汗褂,薄底快靴,身材雄壯。施公看罷時,認得是神彈子、白馬二人,好生得暢快,知其假意爭戰。施公看得目呆,忽聽李昆說道:「太爺受的蘇州聘,到此爭幫來顯名。未曾與我動手,也該訪訪神彈子的名頭,江湖之中哪個不曉?若知好歹,讓我先過去罷了,倘若不肯,管叫你屍喪江河。」李七侯微笑說:「李昆,你也曾曉得我白馬李的名麼?天下誰人不知?哪個不曉?倘你稍知時務,我勸你早早回去,讓我幫先行,是你萬分之幸。退則死於鋼刀之下,後悔也就晚了。」公然滿面含嗔,二人複又動手,你來我往,翻上翻下,遠接近迎,鋼刀閃閃,真是殺得好看。不知如何拿法,且看下回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