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眾寇圍住天霸放箭,被天霸連接三支雕翎捺於地下。 眾寇一見大驚,正在怯敵擔驚之際,猛聽人聲吵鬧,但見廟內又出來了十餘人,後跟著一人。眾盜知是寨主的朋友,前來助戰。見一物直撲天霸面門而來。半夜動手,雖有月光,到底看不真切,天霸也不知道是什麼兵器,說聲:「不好!」才要低頭,見那物仍又回去了。好漢正在納悶,忽聽身後一人高叫:「那裡面的可是黃天霸黃老兄弟麼?」黃爺聽了,語音很熟,也就高聲說道:「問我的可是王棟王哥麼?」那人一聽,說:「眾位休動手,咱們都是一家人。」眾人聞聽,一齊大笑。王棟又向眾人說:「大哥今在何處?」眾寇才要答言,那個金大力已走至面前。王棟說:「大哥應了一句俗言:『大水沖倒龍王廟咧!』來罷,二位大爺見一見罷。」說著,王棟便代二人道明姓氏。金大力趕著與黃天霸拉了拉手兒,說:「久仰老兄大名,失敬失敬。」天霸回答道:「好說好說。弟方才冒犯,也望仁兄恕罪。」金大力說:「豈敢豈敢,借著老兄弟的光兒,尊駕下遭兒還望大腿上打,就算留下情咧!」王棟接言道:「二位老兄都別掛懷,要記恨一點兒,便是畜生。」金大力哈哈大笑,叫聲:「王兄弟,你是知道我的為人,是最爽快,不過說趣話兒罷咧!這位黃爺既是你的朋友,與我的朋友一樣。」大家一笑而罷。王棟又引見眾人,俱拉拉手兒,又望著金大力說:「大哥,這位黃老兄弟是我心腹的兄弟,你們老哥倆,往後要比我多親近些,就是合我姓王的好咧。論理二位早該認識才是,當日在江都縣保施老爺就是此公。」大力複又與天霸執手說道:「黃兄前在江都縣,金某耳聞尊駕,真是位俠義的朋友,可恨金某未曾會過金面。」天霸說:「金兄,莫非當日在揚州作過竊家的頭眾麼?」金大力說:「不錯,那就是愚下。」天霸說:「久仰兄之大名,就是未能親近。」王棟在旁邊哈哈大笑道,「二位越說越到一家去了。此處非敘話之所,請弟台到我們下處一敘。」 天霸說:「小弟還有要緊一事,不能從命,改日再行奉拜罷。」 言畢就要起身。王棟說:「老兄弟如何這般外道?任憑什麼事,也須明早再辦。」 且不提眾寇與好漢相會,單說惡棍的家奴李興兒,自從遇見眾寇逃生,繞道而行,無面目回家,有心逃走,無處存身,偶然想起似虎主人的朋友來咧,暗想道:「我何不東村找顯道神石八太爺去?現在是竊家頭眾。」想罷直撲東村而來。登時來到石八的大門口,打得門連聲山響。叫夠半天,裡面有人答應,硬聲硬氣的說:「外面是誰?」裡面那人氣忿忿出來,「嘩啷」一聲,把門開放。『但見他披著衣裳,怒目橫眉的說:「你是哪裡來的?怎麼這樣不知好歹,三更半夜,拍門打戶,報你娘的喪!」李興兒看那人有五十多歲,知他已安睡,怕冷,懶怠起來,連忙叫聲:「太爺,你不用生氣。我是獨虎營羅老叔那裡來的,特見八太爺有件要事奉求。」那人說:「八老爺被真武廟六師父請了去咧。」興兒聽了,一抖韁奔真武廟。至廟門首下馬,手拍門。有個小沙彌出來問:「是誰?」李興把來意說了一遍。沙彌人內回明,複又出來開門,讓李興兒進去,閉上山門。李興兒把馬拴在門柱上,跟隨小和尚來至三間禪堂。 但見牆上掛著弓箭、腰刀、彈弓子各樣兵器;條山大炕,炕上放著骰盆,上有許多人圍著投骰子。李興兒一看,認得是羅老叔把兄把弟。這夥人是誰呢?滲金佛吳六、朱砂眼王七、泥金剛危四、短辮子馬三、白吃猴郭二、破腦袋張三、淨街鑼鄧四、禿爪鷹崔老、金鐘罩屠七、顯道神石八、蠍虎子朱九、坐地炮劉十,還有紅帶子八老爺,共十幾個人,俱與他爺相好。聽著語音,還有兩個西人,並不認得。又見一個凶眉惡眼和尚,李興知道他是此廟的六和尚,連忙上前先給石八打了個千兒,然後挨次問了好,又望著六和尚說:「六老爺好,我們爺叫我請六老爺安。」惡僧最喜奉承,一聽此言,點頭笑說:「啊!好好!你老爺好啊!」吩咐:「性廣拿個座,叫他歇歇。」石八先就開言叫聲:「相公,半夜三更到此找我,有什麼事情?」李興兒隨口撒謊說:「八太爺白日剛走,京裡來了一封書字,乃是我們大太爺教我們爺立刻起身進京,後日老佛爺在定海引見我們爺當直隸州同。小的主人心忙意亂,立刻登程。哪知美中不足,剛出門遇見一位大盜,截住硬要銀子。偏偏我們走的慌速,未帶銀子。強盜不依,還要剝皮摘心。小的主人無奈,說出眾位太爺們來,心想著嚇退眾位好走,還提六老爺的大法號。 哪知他們不但不怕,反倒動嗔,說出來的言語,多有不遜。小的無奈,才來到八太爺府上來送個信,為是明日商議事情。家主吉凶未蔔,怕明日白勞太爺們空去一趟。故此小的特給太爺們送信,還要回家去商議商議,怎麼搭救主人脫難。」言畢回身就要告別。內中怒惱了顯道神石八,叫聲:「李興兒,你且坐下,我有主意。」 看官,惡奴李興兒用了個激將計,分明是來求眾棍,他偏不肯直言,只說來送信;他恐直說出來,再要使激將計就遲了,所以他故意要走。內中這個大漢,先就不悅。怎麼說呢? 他是「老人會」的會首,又是竊家頭眾,羅似虎與這些棍徒都比他小,今日一個座兒的兄弟有了事,他如何澄的上清兒?再者,康熙年間的王法甚松,不甚追究。閑言不表,就說這顯道神石八說:「李興兒,你且站住。這麼個孩子!我既聽見其事,何用你中往家裡商量啊?難道八太爺還了不開這點小事嗎?」 李興見石八著了急咧,連忙站住,尊聲:「八太爺,這夥要是平常人,小的就不回家商量咧!怎奈這些人都是馬上強盜,一個個凶如太歲,惡似金剛的,張口就要小人心肝滲酒,這也是玩的嗎?」六和尚在一旁,也就開言,叫聲:「李夥計,六老爺問你們爺兒倆走到哪裡,就遇見這夥人咧?」李興兒說:「小的同主人離了莊,才走了二十多裡地,東北上有一座破廟,廟前有一帶樹林,就遇見他們咧!」六和尚一聽,噗哧笑說:「我打量哪來的兩腦袋的大光棍呢!原是他們。」那石八就問:「六師父,莫非這些人你認得他們麼?」六和尚說:「八太爺聽我告訴於你,若提起破廟裡這夥強盜來,全都是酒囊飯桶。亞油墩子李四、小銀槍劉虎,這些晚秧子揚風乍刺,身上未必有貓大的氣力。非我說大話,瞪瞪眼他們就得變了顏色。就只是如今咱不肯那麼行事,既入佛門,禮當謹守清規,哪裡還管別人閒事?」李興聽了,暗道:「這個禿孽障說了會子大話,恐怕落到他身上,臨了兒說出不管別人閒事,此話分明是說與我聽。縱你就是拉絲,李老爺使個方法說出來,你只得應充。」 李興正然心中暗想,忽聽石八說:「六師父不是那麼說。」登時把臉一沉,叫聲:「你錯咧!我方才問你認的不認的,有個緣故:如合尊駕相識,我就不好意思糟踏他們咧!不過是把羅老叔贖過臉來,就算完事;如尊駕不肯對付他們,我豈肯善罷干休嗎?我要不弄的他們卷了兵刃,拿住送官究辦,我石八太爺就自在地面上混咧!再者,我石某從十幾歲就挾著汗褡兒出身闖道兒,至今五十一歲,從不仗著朋友走道兒。羅老叔他是我一個座的兄弟,我豈肯拉扯別位?哪怕紅了毛的晁蓋,我石八要不單個找了他去,拚個死活,我就白交了許多朋友,教慕名的朋友,也不免背後談論我石八不赴湯蹈火,無患難相扶的義氣了。」六和尚見石八急咧,複又拉鉤兒說:「八太爺了不得了,該罰你老人家。我是無心之言,說了這麼兩句。那知八太爺多了心咧。羅老叔我們雖不甚好,我看著很是個朋友,況又是八太爺磕頭弟兄,這點小事兒,只怕不能不出點汗,才是好樣的!」紅帶子八老爺,一旁聽之不適,叫聲:「六師父、八太爺都不用言語了,正該早辦正事要緊。」石八爺叫聲:「李興兒,你頭裡說強盜們說了些什麼話,你將那不遜的言語述說一遍,告訴眾位爺聽聽。」李興聞聽,故意的打佯兒說:「小的頭裡沒說什麼呀!」石八爺把眼一瞪說:「你快說呀!你頭裡說那強盜說了好些不受聽的言語,怎麼這會子又說沒有咧!」李興故意的歎口氣,口尊:「八太爺,他們雖說了幾句閒話,小的就是不敢往下說。」石八說:「孩子不用害怕,只管說!你八太爺不怪。」李興又故意為難了一會,口尊:「八太爺,要提起那夥強盜來,實在令人可恨。小的主人曾道及過太爺們的名姓,還有六老爺的法號,指望嚇退那夥強盜,哪知他們太也欺人。 他們說,若不提這些狗頭的名姓,大王爺倒許開恩放過你去,你提起這些狐群狗黨來,不過在本地欺壓良善;一出了交界,管保迷了門咧!若提那真武廟的六和尚,玷辱僧人,枉入佛教,大王爺早晚就要去捉拿禿驢,解解眾人之恨,也不剜眼,也不抽筋,單把他腦袋割下來,作夜壺用。」李興言還未盡,氣壞了一群惡棍,一個個氣得還好些,唯有惡僧六和尚氣得暴跳如雷,一聲大罵:「哎哎喲!好一起狂詐的囚徒,竟敢背地裡罵的我連根豬毛兒不值。罷咧!罷咧!」一齊出真武廟去搭救惡人羅四不表。這內中惟有紅帶子八老爺未來,皆因他自身有一件大事,還未完結,故不敢露面。就只兩個老西兒冤了個無對,白把一千多兩銀子,教這些人用灌鉛骰子墩了個盡,連嚷也不敢嚷,算白忍了肚子疼,這且不表。 單說黃天霸同眾寇到了下處。金大力是最好交友之人,又耳聞黃天霸是條好漢,不肯怠慢,立刻叫人擺上一桌酒席,讓天霸上座。又告訴他說:「惡霸羅似虎現已在此,兄弟只管放心,明日起解交差。見了欽差大人,賢弟只說沒有見我,我不過三兩天就起身回家去務農呢。」天霸聽了咂嘴說:「很是,真信服你這漢子,說話有心胸。既然承眾位哥兒們賞臉,替我拿住惡棍,感激不盡,禮當陪眾位老爺們敘談敘談。皆因大人立等審案,小弟就此告辭起身,容日再謝眾位幫助之情。」天霸說畢,即站起身來要走,只見亂哄哄的跑進幾個人來。不知所為何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