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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四一回     主僕閒談說夢景 賢臣改扮訪民情

  話說施公要親身出去私訪,訪真再議。長隨說:「老爺,小的請問怎麼就知是城隍、土地前來指教呢?」施公說:「我的兒,你聽我分解:那夢中的老者,合那一位官長說,若問他們的姓名,臨走留下四句偈言,本院記得明白。他說斜土旁邊加一成字,豈不是城池的城字?王字頭上加一白字,豈不是個皇字?十一湊起來,是個土字。土也並起來,是個地字。這明明是『城隍、土地』四字,何用詳解。」施安說:「既是城隍、土地前來托夢,何用私訪?一來欽限甚緊,二來黃、關二人並未回來,誰保老爺同去?萬有一個差錯,那時如何?」施公說:「本院此去假扮,何用跟人?人多反為招搖。再者,既秉忠心,為國救民,焉怕是非。爾亦不必多言,快把此處人的衣服找幾件來我用。」施安知道老爺的古怪性情,只得答應,走去問館夫借衣不表。
  且說賢臣打發長隨出去,自己找了一塊白布,提筆寫上幾行字,兩頭用竹竿繃緊,卷起來,掖在腰中。施安借來衣服,老爺連忙打扮停當。幸喜此驛有個後門,無人把守,老爺先行,施安瞧了瞧院內無人,這才一同出廳。至後院門首,老爺低聲吩咐施安說:「我兒,本院出去私訪惡人,或虛或實,天晚必回。若晚晌不回,就有了事咧!也不必叫眾官知道,等黃天霸、關小西到來,叫他們去找本院。再者,我去之後,你傳出去就說本院有病,眾官一概免見。千萬嘴穩要緊。」言罷,施安將門開放,老爺出門,吩咐仍將門閉好。
  老爺出了館驛,不知准往哪裡去。此時正是冬月光景:一片荒郊,樹木凋零,草都黃敗,朔風透骨,冷甚冰霜。忠良不由點頭,是為除暴安良,受此辛苦。倘能拿住惡霸,救出良民,即受此驚懼,也不負康熙老佛爺重用之恩。老爺想罷,強抖精神,不管南北,信步而走。當時出城,更覺淒涼。老爺出館驛時候,天才晌午,此時已交未申。走了五六裡地,渾身又冷,腿又酸疼。忽見眼前一座院落,外門寬敞,門牆高大。兩溜門房如瓦窯一般--住的僕人、佃戶。那大院磚砌圍牆,青灰抹縫,四邊角樓,高聳碧空。往北抬頭一望,蓋得更覺威風。三間一明兩暗,露著窗戶高臺階子十多層。大門外一對黑鞭子,掛在門首。兩條懶凳左右分排。因為天冷,無人在門房存身。
  賢臣看罷,暗說道:「這所宅子,不象民人富戶,定是前程不小,不亞都中王侯公卿。不知住的何等之人?施某倒要訪他一訪。」想罷信步而行,來至門前,往裡觀看。忽見由門房出來一人,穿著一身布衣,長了個橫頭橫腦的。他把老爺打量了打量:見爺穿著翠藍布棉襖,老青布棉褂,白布棉襪,油底的布鞋,頭戴一頂寬沿兒老樣氊帽。瞧模樣:麻臉歪嘴,蘿菔花左眼,缺耳,前有個小小的雞胸,後有個凸背,左膀短,走路還帶著踮腳兒。又見他手擎著一塊白布,寬有一尺,長約二尺,兩頭竹竿繃緊,上面寫著幾行大字,幾行小字。這人並不識字,一聲大喝說:「那小子探頭縮腦的做什麼呢?」
  卻說賢臣暗恨在心,忍氣吞聲,假意賠笑說:「愚下乃行路之人,從此經過,頗曉的些風鑒相法。看貴宅大有風水,將來必出將相之才,故在此看。」言罷,把身一躬說:「休怪,休怪。」回身就走。那人不管好歹,竟不容情,趕上去抓著領子,把老爺揪了個趔趄,幾乎跌倒。口內說:「回來罷!大哥哪裡溜啁?鬧的是怎麼花串兒,你又會看風鑒相地,我們這裡,又有風水咧!看你這嘴巴骨子,分明是來闖亮,瞧著無人,你好進去,有得手的東西,你好偷著走。遇著人,你就說瞧風水呢!怪不得昨日院子裡曬的一牀被窩丟了,敢則是你來瞧風水瞧了去咧!」賢臣聽了,忽的大聲嚷叫:「哎喲!委屈死人了。
  學生乃是斯文人,況且又是初到貴宅門首,如何昨日丟的被窩,便說是我偷去呢?」正然吵嚷,從裡面又走出幾個人來。賢臣暗閃虎目,打量出來為首的這個人。但見他身穿皮襖、皮褂,青緞子吊面,羔兒皮披風,內襯著月白綾子小襖,足登落地白底緞靴,頭戴貂帽,大紅絲纓猩血一般。海龍領袖,兜著銀邊。
  長得軒昂架子,年紀定有五旬。慘白鬍鬚,赤紅臉面,濃眉大目。賢臣看罷,疑是本主來到,哪知他乃管家,姓張名才,在本主跟前很是得臉,雖是惡人管家,不屈枉人,離著五裡三鄉,大有名頭,此是閑言不表。
  單說那些惡奴,一見管家出來,俱皆垂手侍立。只見那人開言說道:「你揪的是什麼人,因何吵嚷?」惡奴見問,連忙回話,口尊:「張大爺在上請聽,方才我們在房,瞧見那人探頭縮腦的在門外觀望呢!我問他找誰?有什麼事情?他說路過此處,因為瞧見宅院很有風水,必出將相。我說他信口胡言,分明是闖亮,偷盜東西。瞧見有人,要脫身逃走,故此我把他揪住。正要回明管家,請示請示,或是拷打,或送州衙。但聽張大爺吩咐一句話,好把他鎖捆起來。」管家張才聽罷,面帶怒色,氣忿忿的瞧著欽差施大人。未知施公吉凶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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