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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黑心腸贓官陷武舉


  劉大人一見武舉、禁子剛然上公堂,剛要審問口詞,忽見西北上「唰」的一聲,有酒杯大小一個流星,向正東而去。其光,如一條火線,令人害怕。劉大人一見,心內暗說:「有異,定主國事!」

  到後來,這就是武舉李國瑞拔捷功名之兆。國事不能言講。

  閑言少敘。且說劉大人吩咐書吏,記寫口供。書辦答應,旁邊伺候。大人眼望武舉,叫一聲:「李國瑞,你有何情?監中央及禁子的事——『不要害命』——以往之情,細細回稟。」

  武舉說:「大人容稟。」

  武舉跪在塵埃地:「大人貴耳請聽明:小人名叫李國瑞,輩輩祖上有功名。家住滄州三裡外,店名叫作李家營。

  小人二十中武舉,家中奮志操硬弓。心中只要往上進,好見先人與祖宗。不幸上月遭大禍,州尊傳我到衙門。當堂就言賊情事,只叫小人快快應。小人並無這樣事,焉肯當堂就招承?審了一水帶下去,將小人看守在班房中。天晚有人來對講,乃是皂班叫甄能。走進班房腮含笑:『叫聲武舉你是聽:你的官司真厲害,坐地分贓了不成!我與你轉求官府去,替你開脫這事情。必得紋銀一萬兩,才要買你命殘生。』回大人:小人並無這樣事,焉肯對他就應承?

  次日知縣升堂坐,將我提到大堂中。指名只叫我招認:『窩藏響馬是真情』。個人情屈豈肯認?立刻當堂動大刑。一套文書詳上去,將我舉人除了名。開首先打四十板,血濺堂牆滿都紅。後來又夾兩夾棍,小人無奈竟招承。將小人掐在監禁內,這樣苦處對誰雲?若是家人來送飯,進監必要十吊銅。上月三十遭不幸,家中失盜喪殘生。偷去東西真不少,男女四口赴幽莫!次日報呈將衙進,署印官,不放小人到家中。兇犯至今無拿住,索性兒不叫家人進監中。

  昨日天又二更鼓,鎖頭黃直到監中。眼望小人來飲酒,他說是:『今晚請你飲劉伶。此處不便來講話,你跟我到板房中。』小人聞言當好意,連忙一齊邁步行。來到板房將酒飲,這天光景有三更。禁子要把刑來上,小人焉敢不依從?登時拴綁在床上,身子要動萬不能。禁子這才開言道:『叫聲武舉你是聽:並非是我將你害,這是那,州官吩咐敢不聽?』他說那:白晝李忠來告狀,大人接狀轉廟中,明早必要來提審,皂白俱分把冤清。若是不把武舉害,大人審問了不成。你今夜將他來治死,無了活口,管叫大人審不清!他給黃直銀一錠,事完另外有賞封。『如此特來將你審』,說罷動手不消停。禁子騎在我身上,涼水噴臉,蒙上毛頭紙幾層。沙子口袋壓頭戴,小人登時赴幽冥。後來不知還陽路,又不知,禁子怎樣到流平。」

  說罷國瑞將頭叩,只叫「大人救殘生!」

  清官擺手說:「不用講,本部必有主意行!」

  用手指定黃直叫:「快把以往細招承!」

  禁子聞聽將頭叩:「大人貴耳請聽明。」

  黃直見贓證俱犯,不敢巧辯,心想:不招也是白受其刑。

  無奈,叩頭說:「大人不必問小的了,武舉之言是真,並無虛詞。這不與小人相干,這是本官主使,與小的無不是,只求大人超生草命!」

  劉大人聞聽,微微冷笑,說:「本府問你,為何昏倒在地?」

  禁子說:「小的見武舉已死,小的站起,往床下一跳,只覺眼前一陣紅光,臨似失火,小人就昏倒在地呀,爺爺。後起不知怎樣醒來。」

  說罷,響頭叩地。劉大人聞聽,心中暗想:必是神人保佑武舉不能喪命,怪不得廟中托夢,此人後來必做大位。

  想罷扭項,眼望朱文、王明說:「你二人動手,先將知縣頂子擰下,脫去補褂,本部好審,審明奏主。」

  二人答應,連忙動手,將貪官取下,脫去補褂。貪官真魂皆冒,戰戰兢兢跪在公堂。大人吩咐:「伺候大刑!」

  左右答應,將刑撂在公堂,單聽吩咐。大人說:「先將知縣夾起再問!」

  青衣答應,提了貪官,脫了靴襪,套上夾棍。大人吩咐:「攏扣!」

  青衣吶喊,左右背繩夾棍對頭,實在厲害。貪官背過氣去,涼水噴活,貪官口叫:「大人,不用夾我,犯官情願招承!」

  大人說:「招來!」

  貪官就將已往從前,和武舉回稟言詞一樣,全都招認,情願領死。

  貪官情願來招承:「句句言詞果真情。只求大人松夾棍,犯官領死也閉睛!」

  說罷將頭點幾點,全當叩首一般同。座上清官心大怒,手指貪官詈幾聲:「狗官如狼心太狠,毒似蠍蛇狠更凶!主子傣祿雖主賞,實實那民間的血肉一般同!既做知縣署州印,百姓父母無改更。假如你有一後輩,你也下得此狠情?若據本部細思想,死囚相攀有隱情。還得夾你來審問,內中方顯那段情!」

  言罷吩咐將繩攏,知縣怕夾棍喊「招承!」

  貪官叫夾棍將魂夾冒,聽說又攏刑,嚇得他直聲喊叫:「大人不用再夾,犯官情願招認!」

  大人擺手,青衣退後。大人說:「貪官招來!」

  貪官說:「實回大人:犯官於五月芒種下鄉勸農,路過李家營,瞧見武舉李宅子甚好,心想著必是財主之家。回到衙門,傳進皂隸甄能,問他是何人之家,家當怎樣。回大人,這甄能能會辦事,專作過付。他聞聽犯官問他,說:『是武舉李國瑞之家,他父親做過湖北武昌衙守備,已經亡故,家中豪富,良田千頃。舉人為人耿直,不交官吏。』犯官說:『本州島到此署印,甚是空虛,憑著你去拿我個名帖,到他家中,只說本州島才署印,公事難辦,手內空虛,今和李爺借銀二千兩,下月必還。』皂快擺手不絕,說:『前任太爺和他借五百兩銀子,他還未曾借給,何況太爺又是署州,趁早別要啟齒!』犯官說:『你有什麼法兒,想他些銀子使用才好。你老爺與你公分,再不難為你。』犯官的皂隸會辦事,則見他低頭思想,忽說:『有了!』」

  貪官下面來回話,座上劉大人仔細聽。只聽貪官把「大人」叫,細聽犯官回稟明:「忽聽皂役來講話:『叫聲太爺在上聽,若要想錢這樣做,無毒不是丈夫行。爺把監中死囚犯,提到二堂暗說明,叫他攀出李武舉,說是窩贓在家中。太爺再把死囚許,事成後,本州島開脫你殘生。太爺出票傳武舉,將他拿來問分明。當堂暫且審一水,把他禁在班房中。小的夜晚將房進,就說開脫此事情。再拿大話來鎮唬:不然你必喪殘生!他要問我得多少,咱爺們,要想就往大裡想,星星點點算不了事情!』後來他就將舉人問,誰知武舉不招承!次日犯官將他審,叫他招承窩主情。武舉先前不招認,次後犯官動大刑。四十板子兩夾棍,將他屈打竟招承。武舉掐在監禁內,不知他家又遇凶。男女四口被人害,半夜偷盜害殘生。犯官有心把舉人放,又恐他,上司去告了不成。因此掐在監禁內,遣人暗去害他生。大人把皂役拿來對,犯官言詞果分明。」

  大人聞聽一擺手,青衣這才退了刑。大人擺手,衙役退閃刑具,又把一個貪官疼了個難受,趴在丹墀。劉大人吩咐:「傳皂役甄能!」

  甄能戰兢兢在旁邊,要溜不能溜,正自害怕呢,忽聽叫他,連忙上堂,跪倒在堂口,說:「小的甄能,在此伺候大人。」

  大人將驚堂木一拍,說:「方才你本官之言,你可聽見?」

  皂役不敢強辯,說:「俱各聽見,全然不假。小的情願領一死呀,大人。」

  忠良聞聽心大怒,手指皂役詈一聲:「你這狗頭該萬死!挑唆本官害好人。因你出了一主意,武舉家四命歸陰。

  知縣貪贓將人害,禁子受賄害舉人,官役三人換上鎖,快快收在監禁存!等本部拿住殺人犯,一齊定罪問典刑!」

  左右青衣忙答應,立刻提鎖往上行。三人登時戴上鎖,座上大人把話雲。

  劉大人瞧見官役三人戴上刑具,吩咐收監:「武舉討保聽傳,等本部拿住殺人的兇犯,一齊問罪圓案。」

  此時天已大明,知縣並無家眷,大人立刻委滄州州同王祥代署州印。大人起身上馬,回廟歇息不表。

  也不說武舉討保回家,聽候傳喚。單言陳大勇奉劉大人之命,去拿殺武舉家四口的兇手,他不敢怠慢。他有一宗能處,善能說西話,裝作老西兒的打扮,肩扛一個小被套,離了三聖廟城中,並無歇息,趕天有巳刻,出了南門,越過關廂,並不鬧熱。又走十裡之遙,遠遠望見一座村莊。好漢登時進村觀看:路東有座鋪面,原來賣酒賣飯,此時晌午大錯,好漢腹內饑餓,連忙走進鋪門坐下。

  好漢坐在板凳上,被套放在桌上存。鋪家過來開言問:「爺上吃什麼請說明。」

  好漢說:「所賣是何物?」

  鋪家說:「面餅飯菜俱現成。」

  大勇說:「有酒先給篩四兩;拌江豆,不要你拌的口輕;餅要三斤吃著要。」

  鋪家答應轉身形。登時齊來桌上放,好漢斟酒不消停。菜餅就酒吃著飲,忽見一人往裡走,手擎竹筐瓶一個,眼望鋪家把話明:「掌櫃的,還像昨朝那個萊,炒雞子多用蔥。酒打三斤要幹酒,火燒二十個,茄子江豆要兩宗。」

  說罷將錢放在櫃,鋪家收拾我不明。那人猛一回頭轉,兩隻眼,瞅著好漢不錯睛。

  看了又瞧,瞧了又瞧,大勇一見暗吃驚:這人瞅我有緣故,其中就裡我好不明!正是好漢心內想,忽見那人把話雲:「爺上姓陳是不是?」

  大勇聞聽說:「正是,你有何話只管雲。」

  那人聞言來講話,這一答言,得了那殺人的大盜他的姓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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