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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吳二匪行竊窺淫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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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大人正然要了二兩酒,在外間屋小飲,就著自己的薄脆,忽見從里間屋中走出一個人來,年紀未過三旬上下,頭上戴著一頂舊西瓜皮的耍帽,身穿土布小棉襖,腰中系著一根錢串子,白布單褲,散著褲腳,趿拉著一雙舊緞子雙臉鞋,兩太陽上貼著兩貼紅布膏藥,重眉毛,一對星星眼,大高的鼻子,薄薄的嘴唇。眾位明公:人生在世,若生屋星眼不好。何為星星眼? 滴溜圓,甚小,夜晚瞧東西放光。麻衣神相先生有雲:「人生兩眼似星星,終身為盜度殘生。」 故說不好。 閑言不表。且說那個人無酒三分醉,晃晃蕩蕩來到劉大人跟前站住,假意裝醉,身形亂晃,口內講話:「吾要吃個點心。 方才我在屋中聽說,硬面餑餑人要吃了不能出恭,我倒要試試。 別說硬面餑餑,就是鐵秤砣我吃了,我這個眼子還拉的下來呢!」 說罷,毒了一個吃了一口,連聲說:「好點心!甜蜜蜜的,倒也好吃。」 他一邊吃背,伸手又拿起一個金剛圈,哈哈大笑,用手將大人肩膀之上一拍,說:「我的夥計,你必會賣春方藥——還帶著鎖陽圈呢!」 劉大人聞聽,說:「尊駕休得取笑。這個叫做硬面金剛圈,此乃是哄小兒頑耍之物。」 那人說:「啊,這就是咧。」 列公,你當此人是誰?他就是本村人氏,因為他不走正道,吃喝嫖賭,眾人給他送了個外號,叫作吳二匪,遊手好閒,不做莊田,他可黑夜作些營生,也不過是偷雞盜狗。江甯府管著這宗人叫作夜貓子。閑言不表。 且說吳二匪吃了劉大人的硬面餑餑,轉身就走。大人說:「還沒給餑餑錢呢。」 那人說:「賒著罷,等我贏著了再還你!」 又見掌櫃的向大人將手擺了幾擺,忠良也就不言語咧,就知這人皮襖改凹單——一定是個毛包。 且說吳二匪進到屋中,又撈起骰子來咧,大呼小叫,喝麼喝六,鬧了一會子,把個土布棉襖也押上輸咧,光著個膀子沒好氣。這天約有一更將近,忽然陰雲四合,星斗無光,淋淋漓漓下起雨來。大人一見,正中心懷。 忠良一見天降雨,正對心懷暗把話雲:「本府如今改裝扮,惟恐怕,鋪家不叫把身存。可巧忽然降大雨,正好對著掌櫃雲。」 大人想罷開言叫:「掌櫃留神要你聽:天降大雨難行走,暫借寶鋪把身存。」 掌櫃聞聽將頭點,自去張羅不必雲。又聽裡面人聲嚷,說:「掌櫃的,有錢借我幾百文。明日一早必還你,我要撒謊不是人!」 老馮擺手說:「沒有,櫃中沒存錢半文。」 吳二聞聽心有氣,眼望眾人把話雲:「你們也都散了罷,二爺睡覺要養神!」 眾人知道他難說話,大夥一齊站起身,搭搭訕訕向外走,不顧天降大雨淋。眾人歸家不必表,單講吳二一個人,無事無非就挑眼,瞅著掌櫃把話雲:「老馮你今大大錯,瞧不起,吳二太爺你的令尊!幾百銅錢真有限,竟敢不借把我村!你既無情誰有義?二太爺,從今不交你這小人。有朝一日我事犯,你就是窩主跑不能!」 老馮聞聽吳二話,嚇得他,眼子一松出了大恭,開言不把別的叫:「祖宗留神在上聽:並非孫子敢不借,二祖宗留神聽話明。」 掌櫃的老馮說:「吳二太爺,不是我不借給你老人家,原本櫃內分文沒有。這兩天賣了吊數多,錢都還了調和錢咧。方才取酒還不夠,無奈何,我到西邊車子李二哥家,借了條白布單褲,當了二百錢添上,才取了酒來咧。二太爺要不信,這不是當票子嗎?」 老馮一邊說著話,一伸手,打抽屜內把個當票子拿出來咧,說:「你那瞧,莫非我撒謊不成?」 吳二聞聽,伸手接過來瞧了瞧,果然是實。瞧罷,向桌子上一擱,說:「罷咧,這還可以。雖然這麼說,還要罰你二兩,你願意不願意?」 老馮說:「現成,現成。怎麼單今日個這二兩才說呢? 自從你的小孫子接過這個鋪子來,從開張那一天起,直到而今,總是罰我。怎麼單今日個才說這句話咧?那算你老人家外道于我了。」 老馮一邊說著,一邊將酒拿來,還有幾個雞子兒,兩個盅兒,放在那張竹床上面。吳二匪拿別的遮羞,說:「這麼大雨,我也不家去咧,喝完了酒,我要和賣硬面餑餑的圓房咧!他別拿鎖陽圈唬我。」 老馮說:「吳爺又取笑咧。人家是個大老實人,這是做什麼呢?」 說罷,扭頭望大人開言,說:「賣餑餑的大哥,天也不早咧,你該歇著去罷。」 大人聞聽,說:「正是呢。」 說罷,他老人家就在外間桌子下面睡下咧。 再說吳二耍了一天,又沒摸著飯吃,又搭著輸了個精光,餓著個肚子,拿起酒來殺氣,一連飲了四五杯,又叫:「掌櫃的,再燙一壺來!明日二太爺就給錢。怎麼著?你省酒待客嗎?」 老馮無奈何,又拿過一壺來,全是吳二吃了。酒有八成,他也乜斜兩眼,望著老馮講話。 只聽吳二開言叫:「老馮留神要你聽:我做的勾當你盡曉,所仗的偷盜是營生。昨遇一件奇怪事,我的心中好不明:二十七,太陽未落將城進,一心要,去偷吳宅是真情。二更要進翠花巷,舉人門口站身形。越牆而過不怠慢,腳點地,躡足潛蹤穩又輕。真可巧,二門未插竟虛掩,我就溜進內院中,牆下一貼忙站住,觀看動靜怕有風。上房之內全睡下,西廂房中點著燈。正然牆下瞧動靜,出來一人看不分明,雖然兩下瞧不見,聽腳步,卻是鬚眉男子行。 我在牆下剛要躲,西房北頭又有人,恍恍惚惚是個女子,他們倆,行到一處站住身。低言悄語來講話,相隔遠,嘁嘁喳喳聽不真。二人說罷不怠慢,竟奔西廂房內行。他倆還未將房進,又聽『吡』的響一聲,大概是要了一個嘴,好喪氣,我們最忌這一宗!心裡說:『爽利前去瞧熱鬧,活春宮兒倒有情。』他倆剛然將屋進,我就溜在窗外聽。 刮破窗紙向裡看,則見那:婦人床上不消停。卻原來,床上還躺一男子,倒像酒醉一般同。婦人手拿一竹筒,猜不透要作何事情。地下男子渾身戰,兩手摟定一瓷瓶,慌忙遞在婦人手,不知何物裡邊盛。又見婦人一伸手,將醉漢,脖項摟住在懷中。這可是,背著身子臉朝裡,我在外面看不真。忽聽那,床上之人一聲喊,手又刨來腳又蹬。床上鬧夠多的時會,總不聽他哼一聲。婦人這才將床下,眼望那,地下男子把話雲:『暫且你快躲出去』,男子答應向外行。我就連忙一旁閃,黑暗之處隱身形。我心想:等著睡覺好下手,偷些錢鈔賭輸贏。等了不過一更鼓,忽聽房中出浪聲,殺人動地他嚷起:「大爺暴病喪殘生!」 又則見,那個男子也來到,還有男女人幾名,一齊哭喊把「大爺」叫,猶如鬧喪一般同。我瞧光景難下手,賭氣回到破廟中。 不知後來怎麼樣,天亮我就出了城。老馮啊,人人都說有報應,老天行事太不公!」 老馮聞聽把吳爺叫:「你的言詞理不通。暗有神鬼明有王法,瞞不過地啞與老天聾。」 吳二爺聞聽老馮話,帶怒開言把話明。 吳二聞聽酒鋪子掌櫃老馮之言,不由他的濁氣上攻,說:「老馮,你說有報應,這件事明明我親眼見的,是謀死的,殯也已都出咧,難道他還打墳裡頭刨出來,喊了冤不成?這報應在哪一塊?你說這天爺可就不公道咧。多隻咧,像這事情,你該報應不該報應啊?單單的和我作對,專在我的身上鬧報應!」 老馮說:「吳二爺,老天爺又報應你什麼咧?」 吳二見問,說:「怎麼不是在我的身上鬧報應呢?我光在你這耍了有六十場兒咧,那一場你見我贏過錢?我的注一下,就是人家的定咧。你擱的注,大小點總他媽的趕不上,又是你沒見過的生鐵球、官八奇,擠了我個五奪十,樂了我個事不有餘。趕著把骰子,我就抄起來,嘩啷,往盆子裡一撂,低頭向盆子面一瞧——好,氣得他媽的我吃放了一個出溜子屁!趕了他娘的仨兒六、倆麼、一個二的個齜牙子,你說可氣不可氣?現見我是偷了來的錢,怎麼不是報應呢?」 且說劉大人在外間屋桌子上躺著,並未睡著,他二人的言詞句句全都聽見咧。不由心中暗想,腹內講話。 這清官,外間屋中並未睡,吳二言詞聽得明。腹內暗自沉吟想:卻原來,有這緣故在其中。本府既然得真底,哪怕他倆不招承?明早回衙刨墳驗,完結此案,保住本府這考成。如若墳中無緣故,吳仁豈肯善容情?按下大人先不表,再整屋中兩個人。將酒吃完也睡下,一夜無詞到天明。老馮起來忙開板,裡外打掃手不停。大人也就忙爬起,餑餑笸籮手中擎。眼望老馮來講話:「另日再謝這高情。」 大人說罷向外走,一直還順舊路行。幾裡路程不多敘,又進江寧聚寶門,越巷穿街也拉倒,府衙就在目下存。依舊還打後門進,內廝接爺獻茶羹。張祿兒,笸籮裡面留神看,瞧光景,連個張兒也無開,賣不行,內廝不由心中喜:該我開齋是真情!內廝正然胡盤算,大人開言把話雲:「快把餑餑端下去,交與廚子那李能,留著本府零碎用,省得買去又花銅。」 內廝聞聽撅了嘴,賭氣答應把話雲,說道是:「大人不點餑餑數,怕的是,廚子偷吃了不成。」 劉爺聞聽說:「不用點,難道說,賣了一天還記不清?二十個餑餑賣了一個,還是賒去沒給銅。瞧起買賣真難做,難為我,許多鄉親在北京城,終日間,『硬面餑餑』直聲喊,端著個笸籮像游營。瞧來不如去登碓,一月准剩兩吊銅。就是挑水也不錯,全仗腿快把主戶供。那家有紅白的事,頭兩天,就像把齋一般同,腹內陳食全化盡,單等主家叫一聲。領到廚房去吃飯,算他中了計牢籠,乾飯至少十二碗,合起來,細米平斛有二升,還得四碗雜燴菜,吃一個,意滿心足腆肚行。」 大人說罷買賣話,又叫那:「張祿兒留神要你聽:快些傳出速預備,本府要刨墳相驗被害人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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