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公案

兄弟爭產訐告

  敘州府宜賓縣李德裕,登進士榜,初授南昌縣知縣,繼升都察院浙江道禦史,後至山東參政。曆官多年,家資富足。正妻孔氏,生子名千藩,十五歲已入敘州府學。孔氏每示以父所遺之銀,千藩知得,遂私取去紋銀一百餘兩。庶妾紀氏,生子千宣,稟質聰慧,年十五歲,入宜賓縣學。父甚愛惜之。由是,日夜積聚好銀萬有餘兩,付千宣。蓋因千藩前偷去紋銀百兩餘,故此多積,付于幼子,恐後長子更利害也。德裕在日,常寫分關二張,將產業、田宅,憑宗族親長,一一眼同,均分與二子管業。德裕既喪之後,千藩要分父手所積之餘。紀氏曰 :「家業俱是父手分定,當初一一公派,今日安得因父不存,遂來占弟之家業乎?」千藩曰 :「父在只分田產,未曾分出銀子,況父當時做了多少年官,掌了多少年家,豈無數十萬銀來分我乎?」
  紀氏曰:「父平生積銀數萬,與大娘共埋地中,俱是你取去了。
  如今哪有一分紋銀在?」千藩曰 :「我納一前程,不過去一千兩。自後積了這許多年,其銀何可算數?必要拿來均分,千宣安得獨佔?」紀氏不聽其言,千藩大怒,遂將紀氏罵曰 :「我為嫡子,爾為庶子,嫡子不得承受父銀,庶子乃敢坐占,天地間有此理乎?我必去告官府,與你討個明白 !」遂作狀,往按察司去告:告狀人李千藩,系宜賓縣籍,告為弟占兄財事。故父家資十有餘萬,前後積銀不止十萬。身居嫡子,弱冠納粟,授任汝寧經歷,未涉家務。父寵幼妾,偏愛幼子,先年分關止開田業,餘銀俱存,議定後分。不料,父陡病故,惡 弟心狠,獨吞銀兩,毫不見分。以弟壓兄,以庶欺嫡。乞吊父帳,查明出入數目,明算均分,庶使肥瘠得勻。上告。
  王爺一見千藩狀詞,知其必以嫡欺庶,遂准了狀子。千宣見哥子告狀,亦具一狀來訴:訴狀人李千宣,系宜賓縣生員告為轄弱強佔事。鱷兄千藩,素恃嫡長,貪縱殘毒,欺淩庶孽。父共嫡母,埋銀數處,通計近萬有奇。父沒母私指示,鱷兄翻皆取去,毫無所分。身亦父出,兄獨吞銀,嫡強銀盡兜去,弟弱毫釐不沾。乞天憐憫,各斷均分,亡父瞑目。哀哀上訴。
  王爺准了訴詞,遂拘原、被告審問。千藩曰:「吾父在日,私寵幼妾,溺愛少子,當時分居止分田產,所積銀兩,一毫未分。今弟一一占去,反說我私掘銀。父雖死去,二母同居一房,欲掘從何下手?掘銀有何證見?」千宣曰 :「當時分家時,小人住在新居 ,父與二母同兄住居。祖屋所積之銀,隨身不離,豈有身與長子同居,而銀又藏幼子之房屋乎?兄私取銀,鄰里皆知,何為無證?」王爺遂問干證樂和、傅達。達受千藩囑託,和受千宣囑託,兩下言語俱不得理。王爺又見二子,皆李公胤嗣,難以動刑。兩下爭競,遂至經告無已。
  及王公亮轉遷入京待命,郭公自浙而來蒞任。千藩、千宣兄弟又來訐告。郭爺曰 :「你兄弟爭財多年,我已曉得。爾是非明白,今當為爾判決,永杜爭端。爾兄弟可將父手分關及家中各項簿帳,所置器皿物件,諸般鎖鑰,並兩家親丁,不論男女、老小、婢僕,俱要到司一審,時刻即放回去,便可絕爾數年之爭 。」千藩、千宣依命 。各抬家眷人口見官,各以分關、鎖鑰、田莊、記籍、簿書,一一遞上。郭爺乃問千藩曰 :「我觀爾兄弟分關田地諸般,件件相當,無有不平。爾獨苦苦告弟,必是為弟多得了銀子。」千藩曰 :「故父遺銀,』弟獨藏去,情 理難堪,故屢來奔告。」郭爺曰:「爾弟得銀,盡藏於家乎?抑寄在人家?」千藩曰:「弟銀俱在家中。」郭爺曰 :「吾盡追弟銀與爾,肯罷訟乎?」千藩曰:「若得弟銀,再不敢纏告。」郭爺又問千宣曰:「爾之告兄,必說兄騙銀甚多,心中不忿。」千宣曰:「父所埋銀,皆為兄得,小人甚不甘心,故此來告。」郭爺曰:「吾取爾兄之銀,盡數典爾,肯歇否?」千宣曰:「若取兄銀出來,小人永不敢爭!」
  郭爺已知兩人心事,遂大罵曰:「爾這兩兄弟,狼心狗肺,不念手足同胞,兄說弟得銀多,弟疑兄多得銀,今我公斷,今以千宣分關等項,悉付千藩,即刻入弟之宅,管弟之業;以千藩分關等項,悉付與千宣,即刻入兄之宅,管兄之業。若有半言反悔,我即提本籍沒爾家財,家屬盡流口外 。」斷罷,遂差十數牢子,押住千藩、千宣,各自換易。
  誰知二家婦女都只思戀自家器物,都不肯換。大家哭訴于郭爺之前曰 :「小人兄弟不才,激惱老爺。今蒙更相換易,誠至公至明,無一點偏私,小人無不聽從。但小人家中婦女,用慣自家舊物 ,住慣自家舊屋,今後永不敢爭。只願各人掌業,不願換易,倘再爭訟,情願甘當大罪。伏願天臺乞憐恩宥 !」
  郭爺曰 :「吾已斷定,誰聽你誑言!」千藩、千宣複叩頭懇訴。
  郭爺大怒曰 :「爾兄弟這個爭多,那個爭少,今日更換,便多少得均矣!又都捨不得自家己業,豈非骨肉相殘,徒把父財作勢乎?先人如此刻苦得來,如今兄弟這般爭執,質之於官,財為悖逆之民;求之于父,則為不孝之子。本該各責二十,以懲刁風。但據二人各稱父遺家業十有餘萬,姑各罰銀一萬,以充國用,解入朝廷 ,再不許爾爭訟,方准爾兩家更換 。」千藩、千宣畏郭爺威明,遂甘受罰准息。郭爺判曰:難得者兄弟,易得者錢財,故古人不欲以外物而傷天 性,此單宰之所以化成人也。今李千藩、李千宣,母雖嫡庶,父則均恩。夫何不念手足、懿親,同愾大誼?兄則告弟獨吞父生前之銀,弟則訟兄私掘父已藏之窖。角弓外向,棠棣中枯。不念父功刻苦,惟知財利迷心。語訐告則屢年仇讎,語更換則一家號泣。固知不從貿易者,乃兩家俱非不足;好為爭執者,實二人倚勢在財。今依理斷,各罰贖銀一萬,輸送入官,以充朝廷糧餉。立按取供,毋再自賊。
 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
下一頁  回目錄  回首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