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公案

剖決寡婦生子

  成都華陽縣六都範家 ,在西川稱為巨族。范代及妻黃氏,生子範君堯 ,幼而穎異,博學能文,十五入府庠。娶妻蘇氏,素行姆教,夫婦相敬如賓。一日,範君堯因讀書過度,苦於思索,卒死於書房。時蘇氏年方十六,已有孕在身。遂繼天下制,乃自築一室,四圍風火磚牆,密不通風,止留一竇進飲食,留一婢在內服侍。迨至十月,乃生一子,取名范兆程,在於室內鞠育。至六歲,兆程知識豹變,可以就學,乃呼婢女喚至公婆,開牆交與兒子 ,令公婆領去讀書。牆仍整過,子母不相見者,已逾十年。
  時兆程能繼父志,仍複附籍府庠,一家不勝歡喜。兆程既做生員,思量必要見母,乃隔牆呼曰 :「孩子得父母教訓,今已才得成人,父既不能相見,母隔一室,獨忍孩兒永不得一見乎?」蘇氏命開其牆,兆程得入,乃拜母養育之恩。母子少坐片時,因欲更衣,乃就母之溺器,母隨孩亦更衣于原器。子後辭出,母仍築其牆,以杜往來。一日之間,蘇氏遂覺震動孕身,數月後,乃生一子。蘇氏自知此身絕無外染,孕育起,以觀時變。時有范君堯堂弟范君禹,刻薄奸險,無所不為,久欲利代家財,見有兆程,不敢啟齒。今探得蘇氏開牆呼子入室,遂孕而生子,乃捏為子母通姦,遂寫狀,竟往按察司去告,意圖置他母子死地,貪他家財。遂入司投狀:告訴人范君禹,系華陽縣六都民籍。告為瀆倫大變事。
  兄死,獸嫂蘇氏杜門守制。育子兆程,附籍府庠,年已十六。禍因一月,蘇氏毀垣,呼子入室,留淫數宵。子出複 扃牆室,目今誕子。自恃得計,反行育起。子母通姦,豈容覆載?奸子反育,倫秩大乖。懇天扶植綱常,庶使亡兄九泉瞑目。上告。
  郭爺一見狀訴,心中大惱。遂喚范君禹前來審曰 :「范兆程家中還有甚人 ?」范君禹曰 :「還有公婆 。」郭爺又問曰:「范兆程父親有幾兄弟?」禹曰 :「他無兄弟。」郭爺大罵曰:「范兆程止有公婆,又無叔伯,你便思想置他母子於死,則他的家業豈不盡歸於爾?」叫牢子取粗夾棍過來,與我夾死這奴才。君禹受夾忍痛,再不肯認。郭爺叫且住了夾,說 :「將這奴才監起,提得兆程到此,審得明白,活活打死你!」
  郭爺遂行文書到學,學官即將范兆程送到按察司。兆程知君禹告他,即包頭束腰,來見郭爺。郭爺曰 :「爾就是生員范兆程?」兆程應曰:「小的便是。」郭爺曰 :「爾叔告你瀆倫大變,爾詳悉說來。」兆程哭訴曰:「小的父死,尚在母懷,母守父制,即自扃一室,方圓俱圍高牆,止留一竇進飯食。小的方得六歲,即排牆送出,交與公婆,令之讀書。那時小的求一見面而不可得。直至今年二月,小的進學,再三哀告,僅得去牆一見。坐不移時,即命小的出來,牆仍複築。怎麼叔子以此萬載穢名,加於母子?」郭爺曰 :「未出之先,那時爾還有甚動靜否?仔細記來。」兆程忖之半晌,稟曰:「記得一事,不敢啟齒。」郭爺曰:「正要說來。」兆程曰:「小的彼時只在母親溺器上更衣一次 。」郭爺曰:「後來如何?」兆程曰:「母親亦隨就器更衣。」郭爺聽了此語,乃謂兆程曰:「爾母久寡,純陰用事,爾稱就便,則爾乃純陽之氣,蘊積於彼。以純陰而觸純陽,則陰陽交逅,安得不孕?但吾聞以氣而孕者,其子無骨。叫牢子取來我看 。」牢子到蘇氏室中,取得子來,放在地上,果是無骨。郭爺曰:「兆程抱將出去,冠帶來見。」兆程出外,將子送 歸於母,複青衣小帽來見。郭爺叫取范君禹過來。牢子提得君禹到台,郭爺曰 :「告人淩遲,自得淩遲之罪。爾嫂蘇氏守節無虧,爾侄兆程事母至孝,況是學中子弟。爾安敢以此大不韙之事加之於彼,而欲奪其家業乎?牢子與我重打四十,再問。」
  牢子打罷,郭爺曰:「這畜生有些家私也無?」兆程曰:「他若有家私,亦不來告此狀 。」郭爺叫牢子,再與我上了腦箍,看他認不認。君禹受刑不過,只得直招 :「不合圖謀家財,風聞蘇氏生子,故此妄捏子母通姦,實欲致他死地,以霸其業。今蒙老爺電察,只望筆下超生。」郭爺大罵曰:「以貞節之婦,以純孝之子,而皆欲一旦置之極刑,爾心可謂惡過窮奇,毒逾狼虎矣。叫牢子與我再打八十,不死監起。明日又打 。」牢子打下八十 ,君禹已白昏去。郭爺叫拖下監去。乃發放兆程歸去,用心讀書 ,以顯父母。兆程拜謝而去,後果以易經魁於西蜀。
  時判曰:表節重孝,雖愚夫愚婦,亦忻慕而愛樂之。未聞敢行毀節敗孝,而甘為不義之行者也。范君禹以無賴棍徒,棲身無地,雖曰範代之堂侄,實則人類之豬狗。意圖謀占兆程之業,妄欲玷污蘇氏之節。曾不知蘇氏亦範婦中之君子,而兆程乃實朝廷上之人才。家無君子,何以成家?國無人才,何以成國?據君禹之惡,誅君禹之心,今擬極刑,以旌節孝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
下一頁  回目錄  回首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