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訪土豪恨最深,口呼聖上不停音。 老今惟有溪水在,曾照當年愛國心。
話表郭公口呼:「吾主不可動怒,術士有諫言。」宋雷說:「先生莫要多言,你不明白內中事情。」郭公說:「術士精通梅花數,又會金口訣,這報事的人來,我就明白了,主公暫且令他們回來,我斷一斷此緣由。」 宋雷聞言,遂令眾家將回來,皆站在廳外。郭公說:「依術士按梅花理所斷,內中定是主公至親嫡妻病故,欲尋繼配之妻,必然欲娶有未過門之女為妻,伊之兩家不允退婚。主公令知縣押令男家退婚,伊不肯允,把伊收監受罪,大約知縣心變背主公將那人釋放。」宋雷口呼:「先生,你如活佛一般,斷事如神,如同親眼得見,若依你不去拿問張知縣,當怎樣辦法?」 郭公說:「這是些小之事,若一怒去拿問張知縣,恐其壞了吾主之大事。何也?你想他是清朝命官,若把他拿來,清朝必知。 發兵前來,以何抵擋,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其犬,那時大事去矣!主公必須先招募雄兵,製備軍械,然後再登極坐殿,那才安穩,再拿問張知縣也不遲。」宋雷說:「軍兵我現有十萬,軍械也齊備,勿勞先生操心遠慮,只候北京來書劄到來方可興兵。」 郭公問:「候何人書劄?」宋雷說:「只候北京我的親家田貴和我義父索艾之書劄到來,便可發兵。」郭公聞言,心中暗罵:「索艾、田貴二奸賊,我不來私訪,哪知暗賣聖上的江山。」 宋雷口呼:「先生,盡論登極大事,未問先生家鄉,上姓高名?」郭公說:「我是山東濟南府曆城縣享家村人氏,姓享名邑,表字秀實。自幼讀書,不幸父母雙亡,又遭了一把天火,燒得片瓦無存。無奈奔到城東山上文昌廟內,欲自縊死廟內,住持道人將我救下,勸我莫要尋死,日後定然拜相。自此在山上拜道人為師,習學子平,觀天星,讀相法大六壬、金口訣、梅花數、奇門遁甲。至三十餘歲皆已學精,我欲辭師下山。我師言:『你未到下山之時,侍候十年方可下山。』現今夜晚仰觀星斗,則見溪山縣該出真主。我方辭師,徑至溪山縣來訪真主。」 郭公這一片謊言,宋雷認以為真,仰面大笑,口呼:「先生,你原是仙人傳授來扶我登極坐殿,理宜排筵慶賀。」郭公曰:「且慢!主公登極後排筵不遲。暫且用膳。」宋雷認為郭公保他坐殿,所言必允,吩咐開飯,和郭公同桌用飯已畢。郭公口呼:「主公,這十萬兵駐紮在何處?」宋雷說:「在地穴內。」 郭公問:「這地穴如何能存十萬精兵?」宋雷說:「這地穴比營盤不同,這溪山縣南門外之山,山名溪山。在府內我欲修一地洞,掘有一丈多深,就塌下去了。著人豎下梯子,打著火把下去一看,地穴空闊無邊,直通溪山。在兩處穴口,皆蓋上一座大廳,以為藏身之所。這幾年有那殺官劫庫的兇犯,偷牛盜馬的強人,步下的流賊,皆向我家來,目下聚集十萬有餘。就缺少一位軍師。享先生既投我來,很好,靜候北京書劄一到,萬里華夷得如反掌。這地穴內可存二十萬軍兵,軍械、兵刃豐敷有餘。」郭公問:「主公,這軍械皆在地穴中,我去看一看如何?」 宋雷應允,遂令陳松領享先生去觀軍械。只聽一人應聲而出,郭公見來人方面大耳,膀寬腰圓,威風凜凜,殺氣騰騰,暗想:怎麼這等人物也流落至此。 那人在前引路,郭公在後相隨,出了大廳,過了西角門,往北走了有二三十步,又往西過了幾層角門,見有一大水坑,不知有多深。那陳松亮出寶劍,以手抓住郭公罵道:「你這呼皇道寡助紂為虐的東西,在這萬人坑邊,我教你升仙去罷!省你在此吊鬼!」遂舉劍欲殺郭公,郭公雙手擎住陳松手腕,口呼:「陳將軍且慢動手。」石林說:「哪個姓陳?我今既要殺死你,教你死個明白。我實對你說了罷,我是直隸河間府人氏,姓石名林,我隨我表兄白玉奉旨征韃靼,我是先鋒,奏凱回京,白老帥上金鑾殿交旨,奸賊索艾在聖駕前參白老帥一本,言上殿不卸甲,必有殺君謀反之心。皇上時心昏不明,准了本,把白老帥及家眷推出午門要斬首。幸神天有眼,一陣神風救出白老帥夫婦。二人現在保定府成龍于大人那裡,隱姓存身;我也隱姓埋名,流落此地。我聽聞宋雷作惡多端,又要篡位謀反,故此我投在他府,得手把他謀殺。不料今又你投他府中,助紂為虐。今且先把你殺了,再殺宋雷也不遲。」郭公口呼:「石將軍,你當我是何人?實對你說,我乃兩廣總督郭秀是也,前來私訪。」石林聞言,把劍入鞘,口呼:「大人快隨我來。」 石林在前,郭公相隨,走有半箭地,往東一轉,進了一層角門,二人走進屋內,石林說:「這是我住室。」郭公見有一張牀,在牀沿坐下。石林口呼:「大人,宋雷惡跡皆已訪知,就該逃出險地,他若看破行藏,性命難保。」郭公說:「我還有一件事未訪出。」石林問:「還有何事?」郭公說:「這本縣內有一秀才梁懷玉,他胞妹是保定府于年兄的兒媳,被宋雷搶了來,未曉她貞節保住否?」石林說:「梁小姐乃是智謀多端,貞節已保住。自那日搶進府來,宋雷逼迫成親。梁小姐哭訴父母死後,現在孝服之中,還有四個月服制未滿,若滿期必允成親。 在服制內只用兩名使女伺候,別人不准登樓。宋雷皆已應允。」 郭公聞言,心中暗喜。石林口呼:「大人,目下該脫離此處。」 郭公曰:「我若一走,那宋雷若問你,你有何言答對?」石林說:「我送大人出去,我也就不回來了。」 郭公曰:「這也使得。」向懷中一摸,不由大吃一驚,曰:「不好了!」石林忙問:「為何驚恐?」郭公說:「我的印丟了! 必是在那萬人坑旁,將軍拉我的時節,定然失落坑邊。」石林說:「快快找去。」去不多時,回來言:「坑邊何嘗有印?」郭公聞聽未找著印,心中為難。石林口呼:「大人,不必心煩,暫且在宋賊家中住些日,我去訪查印的下落,若查訪出,咱就走;若查訪不出再走也不遲。」郭公曰:「目下廣東總鎮張河率領人馬在南寧府駐紮,五日內同河南巡撫張年兄人馬齊至溪山城下捉拿宋雷,必然要用此印。」石林說:「我必細訪細找,也不必去看那兵刃去,咱且去見那老賊再作道理。」商議已定,二人回至大廳,見了宋雷。宋雷問:「郭先生看過軍械否?」 郭公說:「看過了,實在齊整。」宋雷說:「天色已晚,我要回宮。」遂向石林說:「陳松,你在此陪著先生作伴安歇,明日再議論國事。」言畢回後宅去了。這且不表。 且言被難的梁小姐在東樓上終日淚如雨下,暗自悲痛。忽見丫鬟慌慌張張跑上樓來,口呼:「太太呀!我拾了一物。」梁小姐大怒喝道:「好一個丫頭根子!我原有言在先,不許以太太稱呼,今又如此呼之,令人可恨。」丫鬟說:「我忘記了,恕過奴婢罷!」梁小姐問:「你拾了何物來?」丫鬟從懷中掏出遞與小姐。小姐接來一看,是一錦囊,內裡原系一口印。梁小姐原是吏部侍郎之女,所以認識印信,卻說:「是一小方鏡。」丫鬟問:「怎麼照不出人影呢?」小姐說:「是未磨出光來,給我收存,候磨鏡子的來,令他磨光亮了,咱好使用。不曉你從哪裡拾的?」丫鬟回答:「在萬人坑旁拾的。」小姐問:「你往那裡做什麼去?」丫鬟見問,不由得潸然淚下,遂將他父親怎麼被宋雷殺死,拋在萬人坑內,奴婢一時得空去哭父親一場,以表父女之情腸。梁小姐聞言,伸手拉住丫鬟,問:「你也是被難女子!我且問你,你可有替父報仇之心否?」丫鬟說:「我有心替父報仇,但我也是女流,焉能報得了仇。」梁小姐說:「你既有心報仇,我也不瞞你,你所拾來那物,原是一顆印,不曉是哪一家大人前來私訪,將印掉在萬人坑邊,被你拾來。 大約私訪的未走,咱若將印交與他,咱們的仇恨可代咱報了。」 不言二人講話,且言石林心中惦念大人那口印的下落,遂走出大廳,往後宅而來。見著一名丫頭,便問道:「你向萬人坑處去了?」丫頭說:「我未去,我見東樓上服侍梁太太的小成娃子去到萬人坑哭她父親去了。」石林聞言,來至東樓下等候小成娃子下樓,向她要那印信。細聽樓上正說這印的來歷,聽了個明明白白,欲待上樓,心中暗想:「不好!若被人看見,報與老賊知曉,反為不美,不如暫且回廳。」 這郭公在廳中悶坐,見外邊月光照耀,如同白晝。走出大廳,見月光如水,複入廳中,在牀上連衣而臥。忽聞外面有腳步之聲,遂起身。見石林進來,遂問:「那印的下落怎樣?」 石林答曰:「雖有了下落,此時難以得手。」就將印之下落言了一遍。郭公曰:「既然如此,咱還得在此多待一天,還得將軍用心,若印得著,咱好離了此地,派軍拿宋雷,救梁小姐。」 商議已畢,一夜晚景無話。 次晨,忽聞鐘鼓之聲,管樂之音,就知宋雷出來,郭公迎接,以聖駕相尊。宋雷見先生如此尊敬,滿心歡喜,茶必同飲,飯必同食。茶飯已畢,覆議論登基,怎樣興兵禦敵,郭公亦是隨機應變而已,這且不提。 再言梁小姐得了此印,心中盤算,若見了這位大人之面,把印呈獻,懇求報仇雪恨方稱奴心。算計已定,次晨見使女端了茶來,放在小姐面前。遂向成娃子口呼:「姐姐,你昨日去到萬人坑處,是你不是?咱府內陳大爺問我,我說我未上萬人坑那裡去,說你去了。我見他奔東樓來,不知所為何事?你可見著陳大爺否?」成娃子說:「未見著,有何事情?」使女說:「知不道!」言罷徜徉下樓去了。 梁小姐口呼:「成姐姐,你可認識這姓陳的否?」成娃子說:「我認得。他自從進府來,主人待他甚好,出入內宅無疑,與別的家將不同。大凡後宅若買何物,就著他去買,為何不認得呢。」小姐說:「既然如此,你去將他喚來,我有話問他,若是老賊問你有何事,你就說我喚他買東西。」成娃子領命下樓,向前廳而來,問別的家將,皆言陳松在前廳伺候。成娃子聞言來至前廳,舉目一看,見眾家將兩邊排列,宋雷坐在正面。旁坐一位五十餘歲之人,頭戴一頂紅纓涼帽,身穿藍布衫,天庭飽滿,鼻如懸膽,精神百倍。陳松在一旁侍立,不知他三人議論何事。只聞宋雷稱呼那人為先生,那人呼宋雷是聖上,心中納悶,遂呼喚:「陳大爺,後宅令你買辦東西。」石林見成姐喚他,心知是為那口印而來,急忙稟明宋雷:「現有東樓上丫鬟前來喚我,不知有何事?」宋雷說:「速去快來。」石林答應:「是!』跟隨成姐來至東樓下,石林伸手說:「拿來給我罷。」 成姐說:「給你什麼?」石林問:「你喚我來做什麼?」成姐說:「是梁姑娘喚你有事相問。」石林說:「你請梁姑娘下樓。」成姐聞言上樓。不知怎麼回復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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