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說兩個刺客見包公,站而不跪。原來預先就商量好了,邢如虎說:「哥哥,我聽見他們說了幾句言語,你就不走啦?」邢如龍說:「我怎麼能舍你逃生?只可你我生生在一處,死死在一處。」邢如虎說:「既然這樣,咱們見了他們,也不必與他們磕頭。」邢如龍說:「就是磕頭也不能饒咱們,不如先快樂快樂嘴,見面大罵他一場,也無非是個死罷。」邢如虎說:「使得,再過二十年,又是大漢一條。」兩個人主意定妥,故此見了包公立而不跪。二人暗暗一打量,包公在上面,端然正坐,戴一頂天青色軟相巾,迎面嵌寶玉;天青色緞子袍服,斜領闊袖,上面繡五彩團花;厚底青緞子朝靴,乃是一身便服。又往面上一看,恰若烏金紙,黑中透亮,兩道劍眉,一雙虎目,海口大耳,一部鬍鬚遮滿前胸,猶如鐵線一般。這位爺雖是文職官員,卻是武將相貌,虎勢昂昂,端然正坐,二賊一瞧,毛骨悚然。包公一見兩個刺客,用手一指,說:「本閣有什麼不到之處,招你們起這不良之心?來!把那三品禦刑狗頭鍘抬將上來。」王朝、馬漢答應一聲,速到禦刑處,把狗頭鍘抬入書房。吩咐撤去蟒套龍服,將二人拿下。邢如龍、邢如虎一見這個禦刑式樣,好生可怕,怎見得,有《贊》為證:書房內,一聲吩咐人答應。這禦刑,令人觀瞧不敢抬頭。奉聖旨,放糧之時將它造,為揚天下鎮陳州。王與馬,神威抖;撩起袍,挽上袖;吩咐搭,往上走;書房擱,聲音醜;令人觀瞧把心兒揪:雖然怕,又要瞅。見王朝,一伸手,猛翻身,把龍衣抖。神見也憂,鬼見也愁。銅葉子裹,鋼釘兒湊,刃兒薄,背兒厚。分三品,龍虎狗。審出口供,把真刑抖。虎呲牙,龍鬚抖,這狗頭鍘尖嘴棱腿吐著個舌頭。見王朝,一低頭,鍘刀背,拿在手。有馬漢,往前走,但見他,雙眉皺。奔刺客,就要揪,當時間把邢家弟兄二人魂魄嚇丟。
且說包公見了兩名刺客,也未審問他們,就吩咐預備狗頭鍘要鍘兩個刺客。智化、谷雲飛全閃在一旁。智化背後,有人一拉,智化回身出去一看,原來是江樊。他與智化行禮,智化說:「你還沒走哪?多有受驚。」江樊問:「受什麼驚?」智化說:「你遇見劫道的皮虎,還不是一驚麼?」江樊說:「你怎麼知道?」智化就把前番怎麼見著之事說了一遍。江樊說:「你老既知道更好啦。方才我聽說拿住刺客,我進來一看,原來是他們兩個人。他們本待我有恩,你老人家在我們相爺面前請個人情。要是鍘完了時節,我就預備兩口棺材,表表他救我之情。」智化說:「你既有這番意思,我著實愛惜這兩個人,心地忠厚,綠林之中,誠實之人甚少,他無非受了李天祥蠱惑給他父親報仇,又許他們做官發財,故此前來行刺。他與皮虎交手救了你,看起來,可算得好人。我進去給他說情,相爺要賞我一個全臉,碰巧連他們的性命都保住了。」正說話之間,院子裡把蘆席鋪上了,眼看著把兩個人推出來。智化說:「眾位慢動手,我到裡面給他們兩個人講個情,看看如何。」隨進了書房見包公,跪倒說:「相爺大人,暫息雷霆。」包公說:「智壯士請起,有話慢講。」智化就將半路碰見白五太太,李天祥要奪公館,自己在背地裡聽李天祥蠱惑這兩個人,說他天倫的原由,因此上為父報仇,又且報答李欽差待他們的好處,半路又怎麼救了江樊的話說了一遍,末了說:「相爺請想,為父報仇是孝,報答李天祥是義,救江班頭是惻隱之心。雖然前來不利於相爺,總算兩個是好人。相爺若肯格外施恩,饒恕他兩個人死罪,他二人雖肝腦塗地,死不敢辭。小民大膽諫言,請示相爺天裁。」包公聽罷點頭,說:「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情由那,倒是本閣將他們錯怪了。」遂吩咐把兩個推回來。王朝答應一聲,複又把邢如龍、邢如虎推回,二人仍然挺身不跪。包公說道:「方才本閣未曾問明你二人,到底因為何故前來行刺?」二人說:「我們是殺父之仇,不共戴天,父仇不報,畜類不如。」智化在旁說道:「你二人真是渾人!你們受了李天祥蠱惑,冤你們前來行刺,這叫個借刀殺人,你二人卻信以為真。前者他與你們說話,我卻在外面聽著。說你們天倫被展熊飛所殺,是與不是?」邢如龍、邢如虎一齊說:「不錯。可還有一件事,我們那銀子,也是你盜去了罷?」穀雲飛在旁說:「是我,不要錯賴好人。」包公暗說:「這可倒好,不打自招。」邢如龍又問道:「我們天倫到底是怎麼死的?」智化又將陰魔錄砸碎攝魂瓶,他乃是自己把自己打死的話說了一遍。又道:「你要不信我這話,當著相爺、眾位校尉老爺們問一問,是真是假。」包公言道:「智壯士所說,分毫不錯。你們二人,原來就為此事前來行刺,本閣也不深怪你們,念你等是一對孝子,放你二人去罷。如若不改前非,再將你們捉獲,絕不寬恕。爾等來為二人鬆綁。」王朝、馬漢過來,把繩解開。這二人倒覺一怔,智化說:「還不給相爺謝救命之恩!」邢如龍、邢如虎方雙膝跪下,齊說道:「小人見識不明,險些害死相爺。我們身該萬死,蒙相爺開恩,不結果我們性命,實如再造。」智化在旁說:「你們何不求求相爺,就在開封府討點差使,報答相爺。俗話說:甯給好漢牽馬隨蹬,不給賴漢為父為尊。」邢如龍說:「我們受人的重托,要是投在相爺門下,豈不被人說是反復無常的小人。」智化說:「你們真是渾人!你要盡忠竭力,也須分個忠奸,跟了忠臣留名千古,跟了奸臣遺臭萬年。別聽說龐太師要保舉你們為官,連他自己此時尚且閉門思過,他如何能保舉你們二人?」邢家弟兄一聽,十分有理。邢如虎說:「哥哥,咱們就求求相爺。」二人磕響頭碰地苦苦哀求。包公無奈,也就點頭,將二人收留下。這就叫但行好事須行好,得饒人處且饒人。邢家弟兄要沒有半路救江樊的事,也就沒有活命了。包公要不收下兩個刺客,到下回書天子丟冠袍帶履也就不好辦了。全是前因後果,人不能得知。
閑言不必多敘,單說包公叫邢家弟兄更換衣服,此時穀雲飛告辭,包公要保舉他,穀雲飛一定不願為官。包公賞他銀兩,他執意不受。相爺知道這個人性情古怪,只好賞一桌酒席,令校尉相陪,又問智化襄陽城的事情,王爺的下落。智化回答襄陽破銅網之事,王爺的下落實在不知。此時天已不早,智化等告辭出去,至校尉所。王朝、馬漢陪定穀雲飛、智化、邢如龍、邢如虎吃酒,眾人開懷暢飲一回。大家安歇。
到了次日,包公上朝不提。單說智化保舉了邢家弟兄,倒覺著後悔,思量起來,人心隔肚皮,萬一兩個人變心,又守著相爺更近,要作出意外之事,自己如何擔待得住?只得日夜相守,查看他們的動作。穀雲飛回店拉驢不表。包公下了朝,將至書房,就有人報將進來,說鼓樓東邊恒興當鋪內,殺死七條人命。包公一聞此言,嚇了一跳。要知什麼緣故,且聽下回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