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山東有一監生,姓彭名應鳳,同妻許氏上京聽選,來到西華門,寓王婆店安歇,不覺選期還有半年。欲要歸家,路途遙遠,手中空乏,只得在此聽候。許氏終日在樓上刺繡枕頭、花鞋,出賣花饌。時有浙江舉人姚弘禹,寓褚家樓,與王婆樓相對,看見許氏貌賽桃花,徑訪王婆問道:「那娘子何州人氏?」五婆答道:「是彭監生妻室。」禹道:「小生欲得一敘,未知王婆能方便否?」王婆知禹心事,遂萌一計,答道:「不但可以相通,今監生無錢使用,肯把出賣。」禹道:「若如此,隨王婆區處,小生聽命。」話畢相別。王婆思量那彭監生今無盤費,又欠房銀。遂上樓看許氏,見他夫婦並坐。王婆道:「彭官人,你也去午門外寫些榜文,尋些活計。」許氏道:「婆婆說得是,你可就去。」應鳳聽了,隨即帶了一支筆,前往午門討些字寫。只見欽天監走出一校尉,扯住應鳳問道:「你這人會寫字麼?」遂引應鳳進欽天監見了李公公,李公公喚他在東廊抄寫表章。至晚,回店中與王婆、許氏道:「承王婆教,果然得入欽天監李公公衙門寫字。」許氏道:「如今好了,你要用心。」王婆聽了此言,喜不自勝,遂道:「彭官人,那李公公愛人勤謹,你明日到他家去寫,一個月不要出來,他自敬重你,日後選官他亦扶持。娘子在我家中,不必掛念。」應鳳果依其言,帶兒子同去了,再不出來。王婆遂往姚舉人下處說監生賣親一事,禹聽了此言大悅,遂問王婆幾多聘禮。王婆道:「一百兩。」禹遂將銀七十,又謝銀十兩,俱與王婆收下。王婆道:「姚相公如今受了何處官了?」禹道:「陳留知縣。」王婆道:「彭官人說叫相公行李發船之時,他著轎子送到船邊。」禹道:「我即起程去到張家灣船上等候。」王婆雇了轎子回見許氏道:「娘子,彭官人在李公公衙內住得好了,今著轎子在門外,接你一同居住。」許氏遂收拾行李上轎,王婆送至張灣上船。許氏下轎見是官船俟候迎接她,對王婆道:「彭官人接我到欽天監去,緣何到此?」王婆道:「好叫娘子得知,彭官人因他窮了,怕誤了你,故此把你出嫁于姚相公,相公今任陳留知縣,又無前妻,你今日便做奶奶可不是好!彭官人現有八十兩婚書在此,你看是不是?」許氏見了,低頭無語,只得隨那姚知縣上任去了。
彭監生過了一月出來,不見許氏,遂問王婆。王婆連聲叫屈:「你那日叫轎子來接了他去,今要騙我家銀,假捏不見娘子誆我。」遂要去投五城兵馬。那應鳳因身無錢財,只得小心別過王婆,含淚而去。又過半年,身無所倚,遂學裁縫。一日,吏部鄧郎中衙內叫裁縫做衣,遇著彭應鳳,遂入衙做了半日衣服。適衙內小僕進才遞出二饅首來與裁縫當點心,應鳳因兒子睡濃,留下饅頭與他醒來吃。進才問道:「師傅你怎麼不用饅頭?」應鳳將前情一一對進才泣告,我今不吃,留下與兒子充饑。進才入衙報知夫人。彼時那鄧郎中也是山東人氏,夫人聞得此言,遂叫進才喚裁縫到屏簾外問個詳細,應鳳仍將被拐苦情泣訴一番。夫人道:「監生你不必做衣,就在衙內住,俟候相公回,我對他講你的情由,叫他選你的官。」不多時鄧郎中回府,夫人就道:「相公,今日裁縫非是等閒之人,乃山東聽選監生,因妻子被拐,身無盤費,故此學藝度日,老爺可念鄉里情分,扶持他一二。」郎中喚應鳳問道:「你既是監生,將文引來看。」應鳳在胸前袋內取出文引,朗中看了,果然是實,道:「你選期在明年四月方到。你明日可具告遠方詞一紙,我就好選你。」應鳳大喜,寫詞上吏部具告遠方。鄧郎中徑除他做陳留縣縣丞。應鳳領了憑往王婆家辭行。王婆問:「彭相公恭喜,今選哪裡官職?」應鳳道:「陳留縣縣丞。」王婆忽然心中惶惶無計,遂道:「相公,你大官在我家數年,怠慢了他。今取得一件青布衣與大官穿,我把五色絹片子代他編了頭上髻子。相公幾時啟程?」應鳳道:「明日就行。」應鳳相別而去。
王婆喚親弟王明一道:「前日彭監生今得官,鄧郎中把五百兩金子托他寄回家裡,你可趕去殺了他頭來我看。劫來銀子,你拿二分,我受一分。」明一依了言語,星夜趕到臨清,喝道:「漢了休走!」拔刀就砍,只見刀望後去。明一道:「此何冤枉?」遂問:「那漢子,曾在京師觸怒了何人?」應鳳泣告王婆事情,明一亦將王婆要害之事說了一番,遂將孩兒頭髮編割下,應鳳又把前日王婆送的衣服與之而去。明一回來見王婆道:「彭監生是我殺了,今有發編、衣服為證。」王婆見了,心中大喜,道:「禍根絕矣!」
應鳳到了陳留上任數月,孩兒游入姚知縣衙內,夫人見了:這兒子是我生的,如何到此?又值弘禹安排筵席,請二官長相敘,許氏屏風後覷看,果是丈夫彭生,遂搶將出來。應鳳見是許氏,相抱大哭一場,各敘原因。時姚知縣嚇得啞口無言。夫婦二人歸衙去了,母子團圓。應鳳告到開封府,包公大怒,遂表奏朝廷,將姚知縣判武林衛充軍;差張龍、趙虎往京城西華門速拿王婆到來,先打一百,然後拷問,從直招了,押往法場處斬。大為痛快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