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鍾馗吩咐鬼卒,將憂愁鬼背綁起來。憂愁鬼嚇了一身冷汗,只是磕頭求饒。鍾馗自錦囊中取出來了一粒丸藥,名為「寬心丸」,叫使「大膽湯」送下。憂愁鬼恨病吃藥,將「寬心丸」銜在口中,使「大膽湯」惡恨恨的咽將下去。鍾馗著人架起,走了三遭,將綁松了。鍾馗道:「你此時心裡如何?」憂愁鬼喜笑顏開,叩頭謝道:「人生在世,何必憂愁,買不來有錢在,賣不出有貨在。天下沒有上不去的崖,就是天塌了,還有四個大漢子撐著哩。」從此竟變成了一個大慢性,整日價皮頭夯腦的,總不憂愁。這雖是「寬心丸」子的功效,卻也得了「大膽湯」做引子的濟。這且按下不表。 再說那無二鬼用「黑眼風」把鍾馗刮去,等了半日,四下一望,渺無蹤影,不覺大喜。命跟從人等敲起得勝鼓來回營。不一日回到奈河大寨,一切將卒,俱各叩頭賀喜。無二鬼叫擺慶功筵席。望鄉台的冒失鬼、滑鬼,蒿裡山的楞睜鬼、瞧蕩鬼,聞信亦各陸續到來。惟鬼門關稍遠,所以只少粗魯鬼、賴殆鬼沒到。眾人都叩了喜,小卒報道:「筵席齊備。」眾鬼就在大寨中按長幼坐了,大吹大擂,吃將起來。飲酒中間,無二鬼指著下作鬼道:「軍師叫俺不要殺上前去,若聽了軍師話,那得有這場功勞?只恨晚了些,若再早去三五日,豈不省下了討債鬼、混帳鬼兩個兄弟的性命。」下作鬼道:「俺是謹慎小心的意思,倘然有失,眾兄弟營寨甚遠,並無救應,如何是好?昨日不過是僥倖成功,不足為訓。」冒失鬼舉杯大言道:「還便宜了那廝。若兄弟去時,只照頭一棍,結果了他的性命,豈不永絕了後患。」舛鬼歎了一口氣道:「大家已不要歡喜的過了頭。鍾馗被大王的『黑眼風』刮去,料不能將他刮死,若刮往南去還好,倘然刮向北來,我們死的日子就快了。」下作鬼喝道:「偏你有這些舛話。」噍蕩鬼道:「若是日裡來好,若是夜裡來,我們就是滾湯潑老鼠,一窩都是死。」無二鬼道:「這是甚事,你也是這般打噍蕩?」冒失鬼道:「不妨,不妨,古人說的好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他若不來便罷,他若來時,我去擋他,難道說我們就怕了他不成。」眾人說說笑笑,飲至二更方散。冒失鬼等告辭各歸營寨。無二鬼向下作鬼道:「目今鍾馗不知去向,我們不如把人馬撤回城去,在家住著,以逸待勞,有多少便易。」下作鬼早知無二鬼意思,說道:「不可,散將容易聚將難,我們費了若干的氣力,才得成此犄角之勢,若是散了,如何一時聚得起來?大王若想家時,自己回去住幾時,有信再來,方得兩全。」無二鬼道:「軍師言之有理。」一夜晚景休題。到了次早,吃了早飯,將王命旗八杆,令箭十二枝,交與下作鬼暫行掌管。兵符印信,交與下作鬼署理。無二鬼穿一身醬色卞綾海青,頭戴粉紅緞子紮巾,騎了一匹青驄馬,小低搭鬼也騎了一匹紅頭騾子,搭了行李,緊緊跟隨。下作鬼送出營門,無二鬼與小低搭鬼直往萬人縣大路而來。此時五月晝間天氣,薰蒸炎熱,走了二十餘裡,遠遠望見官道旁柳蔭樹下,有一座三間的野飯鋪。低搭鬼指著道:「我們到那邊涼涼,飲飲牲口再走。」說著到了跟前,無二鬼下馬進店,就在一條板凳上往外坐了。低搭鬼將馬拴在樹上,店小二拿水桶打了一桶水。小低搭鬼就桶內先喝了兩口,飲了牲口,也在無二鬼的背後坐了。店小二向前問道:「客官還是吃酒?還是用飯?」無二鬼道:「你且將那井水舀一碗來。」店小二舀了一碗水,放在無二鬼的面前。無二鬼正然喝水,見大路上來了一人,頭戴破帽,衣衫襤樓,?低著頭往前走。後跟兩個人,用竹筐抬著一個人,繩索綁著。抬的人道:「好熱天,涼涼走。」把筐放在路旁,齊往井上喝了水,坐在簷下,摘下草帽來扇風。無二鬼問道:「你們是做甚麼的?」那人 答道:「是送伍二鬼的。」無二鬼聞言把眼一瞪,低搭鬼走近前道:「呔!好大膽!敢犯大王的寶號。」那人站起來道:「他是為姦情,與你何干?」兩個正在爭執,後又來了一人,汗流浹背,身穿藍布短衫,頭戴煙熏涼帽,走來勸住道:「不要爭執,這是城內的無二爺,你們不認的。」那兩人就知是城裡無二鬼了。無二鬼倒背著手,走至路上,往竹筐內一看,見那人約有十六八歲年紀,黃白麵皮。兩截襪子,緞■鞋,可身海青袖衫,左眼下拳大一塊青紅赤色。無二鬼問道:「這孩子,你們是為的甚麼事?」伍二鬼道:「爺爺救命!小人姓伍排行第二,父親名伍玉林。」且說他父親伍玉林萬貫家私,夫妻恩愛,年近四旬,並無子嗣。南寺燒香,北廟念佛,子孫娘娘神前許願,到得四十五上,生了此子。十分珍愛,任他所為。所以他也不好讀書,終日閒遊浪蕩,學了些好拳棒。惹草招風,飲酒賭博,偷香竊玉,無所不會。起初都叫他是浮浪子弟。新近才升了這個伍二鬼的名號。結交的朋友,也都是些幫閒抹嘴,不守本分的人。玉林夫婦見生這樣兒子,教訓不聽,反成仇讎,夫妻因氣相繼而亡。家業也就好上來了。他卻伶俐善說,向無二鬼說:「那個戴破帽的,名叫倒塌鬼,小人從他門首經過,他因借貸不遂,就說小的和他老婆通姦,將小人打了一頓,如今還要送我到縣裡去問罪。俗語說得好,拿賊要贓,捉姦要雙,若果小人和他老婆通姦,今日他的老婆,為何不來?冤屈死小的!求爺爺救命!」無二鬼見他人物乾淨,又言語靈巧,遂大聲喝道:「過來,給他解了繩索!」小低搭鬼和那戴涼帽的地方牛二,連忙給他解了,無二鬼仍坐在店內,小伍二鬼上前給他磕頭。無二鬼道:「明是訛詐不遂,卻賠上老婆,說是姦情。」這時看的人,都團團滿了,倒塌鬼在人空內,低聲咕嚷道:「白把老婆叫人奸了,還落了一個訛詐。」無二鬼大怒道:「就是奸了你的老婆,也不是大不了的甚事。你這廝再敢紮猙,這只手是官,這只手就是皂隸。」牛二向前拉著道:「好不識時務,還不快走!」找那抬的兩個人,不知幾時也早已走了。牛二和倒塌鬼見勢頭不好,也遂一溜煙走了。無二鬼喝散眾人。問小伍二鬼道:「肚內饑否?」小伍二鬼道:「俺從昨晚沒吃飯。」無二鬼見店後面有兩間小屋,就拉伍二鬼到後面。無二鬼上座,叫小低搭鬼與伍二鬼兩個旁座。店小二近前問道:「老爺用甚酒飯?」無二鬼道,「有甚酒肉,只管取來,還問甚麼?一總算帳就是了。」店小二唬的連忙去辦酒飯。飯酒中間,無二鬼笑問道:「兄弟不必瞞我,那人的老婆,生的何如?你果然得了沒得?」伍二鬼道:「不敢相瞞,這人不上二十三四年紀,生得長挑身子,黑鬒鬒的鬢兒,彎生生的眉兒,清冷冷的杏子眼兒,櫻桃口兒,嬌滴滴的聲兒。從白裡透出紅來,粉濃濃慢長臉兒,窄星星尖筍腳兒。未從開口,就似笑的一般。無庸妝飾,自然風流。人都稱他是風流鬼兒。小人費了半年工夫,才得到手,只兩次就叫他捉住了。幸虧恩人相救,至死不忘。」無二鬼聽了這番言語,正撓著他心中的癢處,抓耳撓腮,恨不能飛上前去,頃刻到手才好。又問伍二鬼道:「賢弟,可惜恁麼樣一個美人,愚兄沒福,不能一見奈何?」伍二鬼尋思了半晌說道:「恩人要見此人,也不難。」遂湊到無二鬼的耳邊說道:「只須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,包管可得。」無二鬼拍案大叫道:「妙哉,妙哉!好計,好計!」不知伍二鬼說出甚麼計來?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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