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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回 辦官報聊籌抵制方 聘洋員隱寓羈縻意(2)


  洋人發急道:「我賣已賣了,你們既叫我出面,就得由我作主,不然,你們把失掉的本錢一齊還我,我東你西,彼此不管。這兩天館裡正因股本盡著失下去,大家亦有點不高興做,聽了他說,回心一想,亦都活動了許多。忙問洋人是怎麼賣給蕪湖道的?拿他多少錢?洋人見他們有點肯的意思了,便將蕪湖道的說話全盤托出,不過把另外送他二萬的話瞞住不題。眾人聽說,非但失去的股本可以全數收回,而且還可沾光不少,也就一齊情願,無甚說得了。只有請來的主筆,聽見這番說話,很發了一回脾氣,說他們不能合群,辦事情也沒有定力,像這樣虎頭蛇尾,將來決計不能成功大事業的。後來幾個股東答應替他開花帳,他的薪水本來是四十塊錢一月,如今特地開為一百塊錢一月,橫豎蕪湖道肯認,也樂得叫這主筆多賺幾文。主筆至此,方才不說甚麼了。館裡幾位股東督率賬房,足足忙了三天三夜,把帳譽好,恰巧蕪湖道那邊派來接收的人也到了。這爿報館,他們開了不到兩個月,總共化了不多幾千銀子,生財一切在內,蕪湖道買他的,恰足足化了五萬六千兩。化了這許多錢,還自以為得意,說道:「若不是我先同洋人說好了,那裡來得如此容易?所謂擒賊擒王,這就是辦事的訣竅。」

  蕪湖道接收之後,因為是日報,是一天不可以停的,因為一時請不著主筆,便在原先幾位主筆當中,檢了一位性情和順的,仍舊請他一面先做起主筆來,一百塊錢一月的薪水,那個主筆也樂得聯下去做。但是報上宗旨須得改變,非但一句犯上話不敢說,就是稍須刺眼的字也是斟酌斟酌了。在人簷下走,怎敢不低頭?到了此時,也說不得了。

  蕪湖道見事辦妥,方才詳詳細細稟告了黃撫台,黃撫台著實誇獎他能辦事。又說本部院久存此想,今該這竟能先意承志,殊屬可嘉。一面拿這話批在稟帖後頭,一面又叫文案上替他擬了十二條章程,隨著批稟發了下去,批明該報主筆不得逾此十二條範圍。又把《蕪湖日報》名字,改為《安徽官報》,又叫把機器鉛字移在省城裡開辦。後來蕪湖道又稟,因為日報不可一日停派,所有移到省城辦理之舉,請俟至年終舉行。黃撫台看了,只得罷休。凡是上海各報有說黃撫台壞話的,黃抗台一定叫文案上替他做了論說,或是做了新聞,無非說他如何勤政,如何愛民,稿子擬好,就送到《安徽官報》館裡去登,以為洗刷抵制地步。齊巧這兩天,上海有一家報上,追敘他上回聽了南京謠言,嚇得不敢出門,以及後來勉強出門,弄了許多兵勇護著,才敢到學堂裡,又說他每天總要睡到下午才起來,有俾晝作夜,公事廢馳備等語。被他瞧見了,氣的了不得,忙叫文案替他洗刷了一大篇,用官封遞到蕪湖,叫官報館替他即日注銷,以示剖白之意。

  又過了些時,他見各國洋人,一齊請了護照,到安徽省來,不是遊歷傳教,便是察勘礦苗,又有些洋人借著兜攬生意為名,不是勸他安慶城裡裝自來水,便是勸他衙門裡裝電氣燈。他本是以巴結外國人為目的的,無論你什麼人,但是外國人來了,他總是一樣看待,一樣請他吃飯,一樣叫洋務局裡替他招呼,起先洋人還同他客氣,後來摸著他的脾氣了,便同他用強硬手段,很有些要求之事,他答應又不好,不答應又不好,鬧了幾回,把他問急了,有天向司道說道:「人家都說這安徽是小地方,洋人不大起念頭的,為什麼到了我手裡,他們竟其約齊了來找我?這是什麼緣故呢?」

  司道一齊回稱:「這是大帥柔遠有方,所以遠人聞風而至。」

  黃撫台皺著眉間說道:「不見得罷。但是你們說是什麼柔遠,這個柔字兄弟著實有點見解。現在國家弱到這步田地,再不同人家柔軟些,請教你從那裡硬出來?總而言之一句話,外國人到底歡喜那樣,我們又不是他肚裡的蛔蟲,怎麼會曉得?既不曉得,自然磕來碰去,賽如同瞎子一樣,怎麼會討好呢?現在要不做瞎子,除非有一個攙瞎子的人,這個攙瞎子的,請教我們中國人那一位有這種本事,能當得來?不瞞諸公說,兄弟昨兒已叫文案上,替兄弟擬好一個折稿,奏明上頭,看那一國來的人多,我們就在那一國的人裡頭挑選一個同我們要好的,聘他做個顧問官,以後辦起交涉來,都一概同他商量。他摸熟外國人的脾氣,那樁好答應,那樁不好答應,等他出口,自然那些外國人沒得批評了。照我這個法子去辦,通天底下一十八省,個個撫台能夠如此,一省請一位,大省分外國人來得多的請兩位。以後還怕有什麼難辦的交涉嗎?」

  司道聽了,一齊說:「大帥議論極是,真是再亂的良方,外交的上策,但不知這顧問官一年要給他多少薪水?恐怕亦不會少罷?」

  黃撫台道:「這個自然。依我的意思,有了他,洋務局都可以裁的,省了洋務局的糜費,給他一個人做薪水,無論如何總夠的了。」

  內中有一個候補道插口道:「大帥的議論,誠然寓意深遠,但是各式事情,一齊惟顧問官之言是聽,恐怕大權旁落,大帥自己一點主權沒有,亦非國家之福。」

  這位候補道,一向沒有得過什麼大差使,本是滿肚皮的牢騷,今番聽了黃撫台之言,忽然激發天良,急憤憤的說了這們兩句話,原是預備碰釘子的,豈知黃撫台聽了,並沒有怪他,但是形色甚是張皇,拖長了喉嚨,低低的說道:「我們中國如今還有什麼主權好講?現在那個地方不是他們外國人的。我這個撫台做得成做不成,只憑他們一句話,他要我走我就不敢不走,我就是賴著不走,他同裡頭說了,也總要趕我走的。所以我如今聘請了們做顧問官,他們肯做我的顧問官,還是他拿我當個人,給我面子,倘或你去請教他,他不理你,他也不通知你,竟自己做主幹了,你奈何他,你奈何他?千句話並一句話說,我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,只要不像從前那位老中堂,擺在面上被人家罵什麼賣國賊,我就得了。」

  黃撫台還待說下去,忽然洋務局總辦想起一樁事,回道:「昨兒西門外到了幾個外國遊歷的武官,請請大帥的示,怎麼招待他們?」

  黃撫台道:「怎麼不早說?他既是個官,先拿我的帖子去接他一接,約他進城來住,看他怎麼說?你們這些人太拿事看得輕了,昨兒的事昨兒不來說,到了今天才來說,知道他是個什麼官,不要得罪了人家,招人家的怪。」

  藩台道:「想來出外遊歷的官,位分也不見什麼大的。如果是外國親王或是大臣,別省亦早已有信來知會了。大約官總不大。」

  黃撫台道:「無論大不大,總是客氣的,我看還是我自己先去拜他一趟好。」

  藩台道:「無論他的官有多麼大,也只有行客拜坐客,大帥不犯著自己褻尊先去拜他。」

  黃撫台道:「我辦交涉辦了這許多年,難道這點還不曉得?為的是外國人啊,我們得罪了他,就不是玩的啊!」

  說著,氣的連鬍子都蹺了起來。藩台不敢再往下說,撫台也就端茶送客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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